康王垂头丧气地跪在太后面前,由着老人家数落自己。
太后声色俱厉地道:「你皇兄无缘无故离开了宫廷,谁知道到底是他发了疯还是被人胁迫之下才离开?你怎麽就一点都不担心?你还是我的亲骨肉麽!?」
康王在心里长叹一声,道:「母后,皇兄的性情,便是虎落平??阳,也不是谁能够勉强的,这件事您就不要费神了,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他一定是自己想出宫转转……」
「现在还有什麽事是能笃定的?」太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康王的话,喝了口茶,语调转为平缓,「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处,我的目的在於,让你明白你是谁,明白你肩上的胆子是什麽。」
康王分外抵触地抬头看向太后,「母后,我一直明白我是谁,我肩上哪里有什麽胆子?我只要好端端地活着不就行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端端的?」
太后险些将手中茶盏砸到康王头上去。也不知是怎麽了,最近一听小??儿子说话,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强敛了怒意,她将茶盏摔到桌案上,语声一沉:「眼下你皇兄不论是不是自作主张离宫,他都已没了当初锐气,对朝政、天下事早已没了兴致,如此,你就该与我齐心协力,帮他力挽狂澜,筹谋几年,总能有些成效……」
康王垂下头去,想死的心都有了。眼下哪里还有什麽力挽狂澜的余地?再说了,即便是真有那一日,他皇兄重新坐到龙椅上,估计急着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念及此,险些就要打寒颤了。
太后眼见着康王身形都有些发僵,心中先是升起一股悲凉,随即这悲凉就化作了怒火,末了,她又语重心长地道:「我养了你这麽多年,如今想让你助我一臂之力就这麽难麽?你怎麽就不想想,你若帮我将皇权重新夺回钟离氏手中,你皇兄怎麽可能还忌惮你?」
他只能是更忌惮——康王腹诽着,当初虞绍衡、萧旬是怎麽为江山社稷卖命的?钟离烨后来又是怎麽对待他们的?不过是心愿没得偿罢了,若是得偿,不定是怎样残酷的情形……
也许做母亲的都是这个样,总会在危急时刻,将手足情分看得特别重,觉得手足情分牢不可破。换做寻常人家,这不是错,再正常不过,可现在的关键之处在於,他与当今皇上是手足,皇权之下哪里容得下手足之情?母后不明白,他却是再明白不过。钟离烨对他万般不满,就如他对钟离烨万般不满一样。
太后见康王良久不搭话,心凉了,也冷硬了起来,「你执意不肯协助哀家的话,那麽,日后也休怪哀家对你、对康王妃不讲情面了。你既然能不顾祖宗基业,有着外人篡权,那我也就顾不得母子婆媳情分了!」
「母后……」这几句话,戳中了康王的软肋。
太后冷笑,「你愿意坐看我与你皇兄生不如死,那麽,你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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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离开宫中的时候,像是霜打了一般,想抓个人暴打一通,又想找个人将自己暴打一通。
这麽些年提心吊胆,到头来,一点皇家的好处没捞到,如今却要在被逼迫之下为皇家涉险……
「跟谁说理去?!」他气急败坏地咕哝着。
末了,招手唤来心腹,吩咐道:「让人去知会永平侯与毅勇侯,就说……就说我要开始帮着母后毒害他们了。」
心腹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若是想省些力气呢,抽空就去王府坐坐,我细细告知,商量个不至於让我不好做人的法子。他们若是觉得母后不足为惧呢,那就多加些小心。」
「……」心腹仍是在听天书的感觉,「王爷,您这不是在拆太后的台麽?」
「费甚麽话!」康王浓眉深锁,又现出了随时想自尽的悲惨神色,「提早拆台,我与母后还有个活路,不然还了得?!我可还没活够呢!」
心腹强忍着笑,称是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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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虞绍衡回到寝室,看到床上情形,愣了一愣。
叶昔昭左边是已酣睡的瑞哥儿,右边是正在听她讲故事的忻姐儿。
忻姐儿本来已有些倦意了,看到虞绍衡,一张小脸儿就生动起来,大眼睛也恢复了神采,「爹爹!」她轻声唤道,坐起来指了指瑞哥儿,「弟弟睡着了,你说话小声点。」
虞绍衡笑着一颔首,走过去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
叶昔昭就将手中书册递给他,「你给她讲故事,我去梳洗。」
「好。」虞绍衡欣然点头。
叶昔昭梳洗返回之后,床上已只剩了虞绍衡,她无奈地笑,「忻姐儿说今晚要跟我们一起睡的。」
「她睡着之后,我才把她抱回房里的。」虞绍衡展臂将她拽到在身侧,含着笑点了点她唇瓣,「听太医说,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 」
叶昔昭笑着趋近他,咬着他唇角,「你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