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王府贱妾(五-七)
一阵疾风吹来, 虚掩的木窗倏地向两旁打开,撞在斑驳的白墙上, 发出一声沉闷的响。淡蓝色的床幔随风微微拂动,便如海浪起伏, 暗潮汹涌。
起风了。
床帐内,喘息声渐止。
阿嫣伏在底下那人的胸口, 双臂慵懒地撑起娇软的身躯, 带笑的眼睛,仔细凝视他微红的脸, 水雾茫茫的黑眸,最后落在他微微张开的淡色薄唇上……抬起苍白的指尖,点住他的唇, 语气低柔:“和尚, 舒服麽?”
兰陵君眸中的烟雾散开些许,脸上的潮红更甚, 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阿嫣的手指缓缓往下移, 抚过他的下巴、颈项、锁骨, 停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漫不经心地描绘那一道道尚未褪色的鞭痕, 不屈不挠的追问:“到底舒不舒服?”
兰陵君轻声道:“阿弥陀佛。”
阿嫣眸色一沉, 瞪着他:“阿你个头——你倒好,躺在床上不出半点力气,都是我辛辛苦苦的努力满足你——”蓦地坐起来,就骑在他身上:“——秃驴, 我伺候了你这麽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念一句阿弥陀佛算什麽意思?你想把功劳都算给你的佛祖和菩萨吗?”
兰陵君无奈叹息:“我何曾有这意思。”
阿嫣又问:“舒服吗?”
兰陵君犹豫良久,低低‘嗯’了一声。
阿嫣微笑起来,看着他高举头顶的两只手,手腕用绳子象征性地系在一起,打了个活结。她目光一转,替他松绑,诱哄道:“那你就听话。这次换你绑我,然后我们再来一次……”想起三睡的任务即将完成,她的双眸变得明亮,带着点兴奋和激动:“你就解脱了,继续念你的阿弥陀佛去,我也要追逐梦想了。”
兰陵君叹道:“不行。”
阿嫣拧眉,不悦道:“和尚,你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书生,你练过外功,又有高深的内力护体,区区三次鱼水之欢,对你来说,不就是小菜一碟吗?跟我谦虚什麽。”
兰陵君又叹了一声,喃喃道:“……疼。”
阿嫣奇怪地看他:“不是吧?你都这麽大岁数了,童子身破了还会疼的?”
兰陵君脸色淡淡的,语气委婉:“施主,你坐在我的伤口上,有点疼。”
阿嫣一怔,从他身上下来。
兰陵君闷哼一声,舒出一口气,容色好看了些,撑着身体坐起。
阿嫣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伤口,沉思片刻,开口:“罢了……你这样子,想来侮辱我,不太可行。”起身,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一件件穿回去,头也不回的问:“和尚,光明寺你是回不去的了,王爷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在那里等你。以后,你可有什麽打算?”
兰陵君眉目淡然,平静道:“寻一间草庙,诵经礼佛。”
阿嫣穿完衣裳,转身对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那你今晚努力一下,明早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兰陵君唤道:“施主。”
阿嫣看着他:“怎麽?”
兰陵君冲疑一会,低声道:“你随我一道走罢。你每日听我念诵经文,将来……终有一天,你能抛弃心中邪念——”
阿嫣低笑了声,似是觉得十分有趣,出声打断他:“小和尚,你想渡我成佛?”
兰陵君不语。
阿嫣便笑的更欢畅了,靠在床边,双手环胸,盯着他头顶的香疤,自言自语:“每只狐狸精都有一个妖女梦,想在得道高僧身上试试自己的功力,竟没想到,原来……每头秃驴也都有渡妖成仙成佛的远大志向。”
兰陵君神态从容,语气平缓,劝道:“施主,沉迷於**之欢虽得一时好,百年后又留得下什麽?不如同我一道探索生命真谛,佛法无边——”
阿嫣瞄向他:“就你刚才在床上的表现,早把你的佛法无边忘到姥姥家去了。”见对方沉默地皱紧眉,低下头,眉眼间似有自责和悔意……她不禁笑了笑:“和尚,你对谁都这般罗嗦麽?”
兰陵君道:“不是。”
阿嫣又问:“那是只见了我这样的妖女,才想开坛布道了?”
兰陵君平静道:“并非如此,只是小僧自从见到施主,便觉得有几分熟悉……怎麽了?”
阿嫣忽的变了脸色,紧紧盯着他,静默片刻,声音冷沉:“你觉得我熟悉?”
兰陵君怔了怔,颔首。
阿嫣的表情有点古怪,沉默良久,径直走向梳妆台,拿起那面样式典雅的古董镜,拂袖而去,嘴里念叨了句:“……真要命。”
兰陵君看着她的背影,眼眸一片茫然,不知他说错了什麽,又做错了什麽。
等到了院子里,阿嫣举起镜子照自己的脸,有些心不在焉,过了会,低声问:“系统修好了吗?”
老古董悄声答道:“没,但也快了。”
阿嫣看了一眼房屋的方向,眼神难得认真:“那两道混在一起的神识……是不是已经分开了?”
老古董肯定道:“是,这个世界结束,应该就能彻底苏醒。”它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镜面,语重心长道:“宿主,你终於能知道他们想对你说的话——”
阿嫣冷哼了声,不耐烦道:“横竖就是那几句废话,我都能给你背出来,有什麽好听的?这小和尚觉得我熟悉,定是受我师兄神识的影响——当年,他说我化成灰他都能认得出来,竟不是谎话。”
老古董问:“你师兄?”
阿嫣轻描淡写道:“一头戴着假发的秃驴。很多年前,他说,他从未见过如我这般厚颜无耻之人,所以我是生是死,堕入轮回道变成畜生也好,变成蚊虫蝼蚁也罢,他都认得我……唉,这不是重点。”
老古董好奇道:“所以重点是……?”
阿嫣又把它举得高高的,对着镜面拨动乌黑的长发,神情陶醉:“这虽不是我本来的身体,却是我精心修整的容貌。由此可见,好看的人总是相似的。”
老古董:“……”
又过了几天。
根据老古董的暗中观察,自从知道故人神识苏醒在望,宿主这几天便规矩了许多,也不随便对兰陵君动手动脚了,反倒是兰陵君趁宿主不注意,总会望一眼宿主的背影,然后轻轻叹一声。
有一天,正好兰陵君不在,老古董便向阿嫣打听:“宿主,你那师兄的性子,和兰陵君像不像?”
阿嫣答道:“不像,小和尚比他软和讨喜多了。”
老古董奇道:“他很凶吗?”
阿嫣:“算不上,只是一心修行不问世事,因此不食人间烟火,同门都说他是天仙般的人物,直到遇上我。”
老古董追问:“遇见你之后呢?”
阿嫣淡淡道:“遇见我,他就下凡了,还是脸先着地那种。”
老古董听的津津有味:“怎麽说?”
阿嫣没多少兴致,平淡道:“当年,他闭关修行到紧要处,动了情思,心魔深种,金身被破,千年苦修功亏一篑,颜面尽失。”
老古董叹道:“好惨。”
阿嫣没答话。
当晚,宿主又开始缠着和尚了。
兰陵君潜心礼佛,手捻佛珠,阿嫣趴在他身边,下巴枕着他没伤的那条腿,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秋波流转之间恰似万朵桃花开,亏得兰陵君没睁眼,才逃过那沼泽般危险的目光。
后来,阿嫣的手不规矩起来,顺着他的衣摆探了进去,摸他胸口的鞭痕,问他:“和尚,疼吗?”
兰陵君闭着眼道:“不疼了。”
可阿嫣的手还留在他身上,比起安抚他曾遭受的伤痛,更像点燃新的火焰。过了一小会,见他只是无声地薄唇张合,便撒娇道:“你睁眼看看我……唉,和尚,你的佛祖哪儿有我漂亮呀?我在西天见过他,肥头大耳,肚子圆滚滚的,又不好看。”
兰陵君一双黑眸睁开细缝,低声道:“休得胡言。”
然而,只那一眼,却不舍得移开目光。
女子对着他嫣然一笑,明眸似有某种隐秘难言的魔力,勾得人心痒难耐,而他怔忡之间,那双柔软微凉的小手早就轻车熟路,褪下他的外衣:“大师,谈什麽普渡众生,你连我都渡不了……来啊。”她把手伸到他面前,握在一起,声音越发娇软无力:“我坏的无可救药,你快来绑住我的手,选个你喜欢的法子教训我。”
兰陵君额头上又沁出了汗,眼里满是无奈,咬牙道:“施主——”
阿嫣笑了笑,对着他的眼睛轻吹一口气:“大师,只说不做算什麽英雄好汉?你把我喂饱了,叫我再没力气出去祸害其他男人,这不就是为民除害麽?”
兰陵君耳根发红:“……口无遮拦。”
阿嫣挑高眉,佯装惊讶:“哎呀,你竟然听得懂?这才几天……”她笑着勾住他的下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一字一字柔声道:“真是个好学上进的乖和尚,奖励你一个惩罚我的机会。”
兰陵君素来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如今对上如此无耻的女子,更是无可奈何,只得摇了摇头,快速的默念经文。
阿嫣哄他:“来嘛。”
兰陵君不语。
阿嫣轻声道:“一回生二回熟,睡一次和睡三次,又有什麽区别?左右你都破戒了,帮人帮到底……来嘛。”
兰陵君还是不语。
阿嫣看了他一会,跪在他身边:“秃驴,你可别逼我。”
兰陵君看了看她。
阿嫣正色道:“你再不乖乖合作,我先把你勾引的欲/火焚身,然后弃你於不顾,逼你化身虎狼对我施暴。”
兰陵君沉默半天,叹了口气:“你为何要将计画告诉我?”
阿嫣不耐烦道:“我数到三,你还不答应,我可就开始了。一,二——”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梳妆台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兰陵君蓦地转身,警惕道:“什麽声音?”
阿嫣起身:“没什麽,东西翻了。”走到梳妆台边,细细看了一遍,带着镜子一道走出去,低头看了眼古董镜,轻声问:“怎麽了?”
老古董急忙道:“宿主,系统修复好了,我必须通知你。”
“然后呢?”
“这次的线索男主是原剧情里的大反派,傀儡天子高怀秀。”
阿嫣有点惊讶:“他,大反派?南宫夜不是在他骑的马上作了手脚,致使他摔成瘸子吗?还在他面前杀了他爹,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他这麽惨的反派?”
老古董反驳:“可高怀秀最后成功对南宫夜下了剧毒,差点害死南宫夜,若不是高霜霜偷到宫里藏的圣药,救了他,南宫夜就挂了。”
按照原剧情,南宫夜没死成,醒来后立刻把高怀秀五马分屍了,与此同时,他意识到高霜霜对他是真爱,於是他登基的那天,立高霜霜为他唯一的皇后,两人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这就是原书的结局。
“对了,宿主。”老古董低低叫了一声,带着几分兴奋:“系统显示,由於你在之前的任务中表现出色,这次给你一个特别的奖励。”
“什麽奖励?”
“如果你真的不想睡高怀秀,你可以选择睡南宫夜!怎麽样,这是不是你见过的自由度最高、最有人性的系统?”
阿嫣笑了笑,又走回房里。
兰陵君问:“你出去作甚?”
阿嫣懒懒道:“吹吹夜风,想想事情……我想过了,不睡你了。”
兰陵君面颊依旧有些红,额角的汗水依稀可见。他低下头,微微叹气:“……这就是你的计画?”
阿嫣瞥了一眼他的两腿之间,语气淡定:“计画赶不上变化,真不睡你了,你自己解决吧,我不会妨碍你的。”
兰陵君愣了愣,只觉得浑身燥热,说不出的委屈,脱口道:“可我——”
阿嫣看着他,好心接口:“你不会自己解决?”她面色平静,走了几步,拿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剥开皮递给他:“喏,道具给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真不行你到外面的茅厕去。”
兰陵君沉默半晌,声音又低又冷,情绪低落:“我从未见过你这等……之人。”
阿嫣无甚所谓:“那你现在见到了,恭喜你。”
两月后。
皇宫,大内禁地。
灯火很暗,只有两盏残烛,洒下幽暗的光。
满室珠光宝气,入目皆是富丽堂皇的摆设,雕栏画栋,琳琅满目——这本应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的居所。
如今,这里住的人,名为天子,实为囚犯。
明黄色的锦帐系了起来,青年黑发垂肩,慵倦地靠在床头,一条腿曲起,膝盖上放了一个形容可怖的布偶娃娃,他看着那诡异的小东西,唇边浮起懒散的笑意,随手将娃娃翻过身来,背后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他拈起一根细细的银针,对准娃娃的眼睛,戳了下去,动作缓慢而优雅,容色清贵淡漠,彷佛此刻正在抚琴弄花,而不是……行巫蛊之祸事。
外面响起女子轻巧的脚步声。
高怀秀丝毫不为所动,头也不抬,唤了声:“霜霜。”
高霜霜脚步停住,看见兄长手里的人形娃娃,骇然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掩住唇:“皇兄……你、你快住手!若是叫人看见了——”
高怀秀低笑一声,悠闲道:“若是南宫夜知道了,只怕我性命不保?无妨,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活着。”他偏过头,看了妹妹一眼,笑笑:“皇妹,行尸走肉,算得上活吗?”
“皇兄!”高霜霜坚持,疾步走了过去,将他手里的娃娃抢走,紧紧攥住,苦劝道:“我在他跟前哀求了那麽久,他才答应放过你,不加害於你……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
她长叹了口气,目光忧伤而悲哀:“我只想保住你的命,我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吗?”
高怀秀淡然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