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83、王府贱妾(十五-十六)

京郊楼外楼。

美颜盛世教大本营。

深夜, 庭院的树上挂满红色的灯笼,正中央的空地站了足有上百名教众, 许多人手里都执着火把,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满怀期待而又振奋的脸, 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眸望向最前方的右护法。

那是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头上还戴着米色的方巾,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 同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魁梧武者相比,显得更加斯文瘦弱。

阿月站在角落里看着, 有些好奇,问身边的人:“他入教还不足月,姐姐怎麽就把他封为右护法啦?”

那名教众答道:“回副教主, 听说是教主亲口封的——此人虽然十分没用, 连扫院子的大娘都打不过,还曾被养在后院的大白鹅追的抱头乱窜, 但他写的一手好文章, 还擅长画人像, 教主说他是个优秀的人才,於是破例提升他为右护法, 命他负责教众的动员工作。”

阿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 只见右护法高高举起一副画像,振臂一呼:“教主在上——”

画像栩栩如生,落笔巧妙,画的正是一名迎风而立的红衣女子, 眉眼精致,眉心点着一滴血色的朱砂,分明是娇柔窍弱的身影,偏生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气势如虹。

底下的人群骚动起来。

众人纷纷单膝下跪,如同暗色的浪潮起伏,他们齐声唱诵道:“教主美颜盛世,千秋万载!吾等誓死追随教主左右!教主花容月貌,倾绝天下!吾等甘为教主马前卒,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阿月也半跪在地上,高高兴兴地呼喊口号,往旁边一看,只见树下的白衣男子直挺挺站着,显得极为格格不入,灯笼投下的光柔和了他的眉眼,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似真似幻的光芒中。

“喂。”

阿月皱起眉,叫了他一声,又拉住他的衣角,催促他:“大师,你快跪下来,你身为我教圣子,怎的这麽不懂规矩?”

兰陵君一怔,低头俯视她,微微摇头。

阿月叹气:“大师,不是我总爱说你,可你这麽不上道,很快会被姐姐降职的,到时连你的圣子之位都保不住,那可怎麽办是好?”

兰陵君神色淡然:“跪佛祖,跪师父,跪父母——”

阿月哼了声:“姐姐就跪不得麽?”

兰陵君面色一红,轻轻道:“不是现在。”

正说着,教众的山呼声渐渐轻了下去,右护法将画交给一边的手下,正色道:“明天就是我教的大日子,待得教主铲除心腹大患、平定四方——”

有一名江湖人士模样的大汉站出来,激动道:“教主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李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右护法点了点头,对他的热情十分赞赏:“说的好,精神可嘉!但是教主说了,那等小事,不需他人插手,你们的责任,是将教主的美貌宣扬出去,直至天下尽知!摄政王南宫夜那狗贼,四处污蔑教主的美名,竟说教主是邪教的头目——兄弟们,我们是邪教吗?”

众人齐声道:“不是!”

右护法大声道:“我们是圣教,肩负神圣的使命!从后天起,你们分批出去,在各处的布告栏张贴我教的宣传单。还有,奉教主手谕,加紧赶制下一批的教众令牌,教主等着急用!”

众人又道:“是!吾等定不辱使命!”

等人群散的差不多了,阿月转身,见兰陵君还是站在树下,一脸凝重的表情,便过去问他:“你怎麽了?总是闷闷不乐的。”

兰陵君低声道:“有些担心女施主。”

阿月挑眉:“头发都长出来啦,还叫什麽女施主——要叫教主!”

兰陵君轻叹一声。

阿月看了他一会,抱着双手,忽然道:“我刚才想通了……你说你现在不跪姐姐的画像,那是等着以后夫妻跪拜呐?”

兰陵君蓦地抬起头,不知所措,脸上迅速的红了起来。

阿月睁大眼睛:“还真叫我说中了?大师,你好不要脸呐,姐姐忙着平定四方,忙着将我教发扬光大,救天下可怜女子於水火之中——你呀,你倒好!光想着男女私情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亏得姐姐还封你当圣子!”

兰陵君沉默了很久,耳根到脸颊泛起浅浅的红色,过了会,他开口:“阿月姑娘——我想,教主创立本教,应该不是为了救天下可怜女子於水火之中。”

阿月哼道:“反正姐姐要把王府后院的姊妹们都救出来,你读了半辈子的佛经,又救过谁?你自己都是我姐姐救的。”

兰陵君又不说话了,低着头。

阿月撇了撇嘴:“再说了——就算姐姐要成婚,那也得全部教众公平竞争,凭什麽一定是你?”上下看了对方两眼,摇头:“你嘴不甜,不会写文章,不会画画,只能排在百名开外……死心吧,姐姐宁可娶我,都不会要你的。”

兰陵君:“……”

少女转过身,走远了。

兰陵君依旧站在树下,树上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将地上暗色的影子拉的老长,夜风一吹,光影飘忽。

他遥遥望着帝都的方向,叹了口气。

皇宫,大内禁地。

少女穿着单薄的中衣,伏在一床锦被上,整整哭了一个时辰,哭得乏力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高怀秀站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被子和枕巾,都是潮湿的。

他低头,少女憔悴的脸上依稀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室内很安静,宫女和贺福都站在一边,不敢作声。

半晌,高怀秀转身离开,一直走到琅琊长公主的寝宫外,才停住脚步,唇边溢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贺福悄声道:“皇上,长公主这是——”

高怀秀淡淡道:“霜霜从王府回来后,便是这样子,好些天了,不肯进食,成天只是哭泣。”

贺福忧心道:“公主千金之体,只怕长此以往,身子熬不住。”

高怀秀面无表情:“我也没有法子,难道还叫人去王府请摄政王过来麽?”

贺福心神一凛,不再多说。

主仆二人回到养心殿。

高怀秀靠在床榻上,闭目小憩。贺福本以为他睡着了,正想替他盖上薄被,忽见他又睁开眼睛,问道:“几时了?”

贺福答道:“还早,不到午时。”

高怀秀颔首:“晚上摄政王设宴,我早些过去。用过午膳,你便叫人准备出宫。”

贺福一怔:“那也太早了。”

高怀秀没说话。

贺福点点头:“老奴知道了。”他出去传话,没多久,又回来了,纳闷道:“无缘无故的,摄政王为何会在府中设宴招待您?这次连长公主都不请——”他心口一惊,压低声音,骇然道:“该不会……皇上,这酒宴您去不得,可要三思呐!”

高怀秀笑笑,不以为然:“去留能由我作主麽?”

贺福只觉得毛骨悚然,定了定神:“那,那至少带上琅琊长公主。有她在,摄政王兴许还会有所顾忌。”

高怀秀低笑一声,抬眸扫了他一眼:“方才霜霜是什麽样子,你没看见吗?你把南宫夜想的太好了。”

贺福心里一上一下的,手心冒出汗。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服侍高怀秀用过午膳,正想再和主子商量如何才能逃过晚上这一劫,外头有人来报,琅琊长公主来了。

高霜霜的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委屈的小兔子,一进来,扑到高怀秀身边,沉默了好些时候,扁了扁嘴,轻轻道:“皇兄。”

高怀秀微微一笑:“这是怎麽了?”

高霜霜听见兄长温柔的问候,忍不住又泛起心酸:“你说的对,他……他是丧尽天良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高怀秀摇了摇头,问道:“那天你去王府……见到什麽了?”

高霜霜咬住柔嫩的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原来……原来他从前对我说的话,全都是假的!他可以轻易的就和其他女子在一起——”

高怀秀忽然脸色一变,声音沉了沉:“他和谁在一起?”

高霜霜被他的语气吓到,愣住:“……皇兄?”

高怀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情过於狠厉,忙敛住眼底的戾气,柔声道:“你方才所说的女子……是谁?”

高霜霜掉下两滴眼泪,摇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是他后院的侍妾之一。”

高怀秀心凉了一半。

高霜霜又道:“我离开王府的时候,还碰见了你的那名妃嫔。”

高怀秀怔了怔,脱口道:“不是同一个人麽?”

高霜霜茫然道:“什麽?”

高怀秀意识道妹妹口中的‘侍妾’不是阿嫣,舒出一口气,总算安心了:“没有。你是说,南宫夜又开始宠幸后院的女子了?”

高霜霜心中剧痛,含泪道:“他都是骗我的……说什麽心悦我,说什麽对我好,到头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高怀秀淡淡笑了笑:“不对。”

高霜霜抬头:“皇兄……”

高怀秀神情莫测,黑眸温柔,隐隐却又有血光浮动:“这江山,不会改的。”

摄政王府。

阿嫣打开衣柜,想从中选一件顺眼的战袍,今晚穿去酒宴,足以艳惊四座,可挑来挑去,原主的衣裳实在少的可怜,稍微能看的就更少了,最后只好选中一条湖蓝色素净的长裙。

这是南宫夜第一次出征归来,送给原主的。

那时他终於初步实现复仇计画,高兴的很,不止给家里添了许多新的家具,也送了原主一件礼物。

这条裙子,直到死,原主都没舍得穿,平时只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

午时已过。

阿嫣坐在梳妆镜前,拿起老古董,正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长皱纹,需不需要作出细微调整,忽听窗外有人道:“快到晚上了。”

她走过去,打开窗,抬头看了一眼正午刺目的太阳:“王爷,您被日头晒糊涂了?这还早着呢。”

南宫夜淡淡道:“快了。”

他靠在雪白的墙壁上,低头把玩一枚玉扳指,怔怔出神。

阿嫣又坐回镜子前,细细地描眉。

过了一小会,南宫夜开口:“你不替他求情麽?”

阿嫣问:“替皇上?”

南宫夜讥刺道:“你不是他的严才人?就这般无情无义?”

阿嫣敷衍道:“随你怎麽说。”

南宫夜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对他是不上心的,高怀秀也好,兰陵君也好,你这麽蠢的女人,认准了一个人,又怎会移情。”

阿嫣听见他的话,懒得评价。

南宫夜转身,靠在窗口,看着女子执笔描眉,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独自在院中练剑,有时候累了,过来拿台阶上的水壶,偶然一抬头,便会看见窗户里对镜梳妆的少女。

彼时他们生活不宽裕,没有买多余的胭脂水粉的钱,她只是拿着木梳,一遍遍梳顺乌黑的长发。

眼前似乎又有杏花飘过。

岁月无痕。

南宫夜清了清喉咙,唤她:“阿嫣。”

阿嫣偏过头:“有话说。”

南宫夜犹豫片刻,缓缓道:“高怀秀是我的心腹大患,他表面上顺从於我,实则心怀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