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1 / 2)

清和 来自远方 3179 字 1天前

丁千户的队伍在德州驿站换乘马匹,迪亚士直接被当成货物,同带回来的倭人工匠一起捆在大车上。

迪亚士抗-议,军汉们根本不理他,几次之后,通译都不再费事给他翻译。

翻来覆去几句话,耳朵已经磨出了茧子。

军汉不只能听懂,如丁千户这般,简单都能说出几句了。

离开德州,进入河北境内,人烟渐少,越往北,越见空旷。

平原草场,数里不见村屯。

官道上驰骋的快马却不见减少,马上骑士一身朱红袢袄,彪悍之气迎面扑来。

每当快马过处,成列的车队都避让一旁,等快马过去才继续前行。

车队多是商人组成,或一方豪商,或是几家搭伙,往来南北,做皮货和布帛香料生意。自沈x三被洪武帝送到云南体验生活之后,“炫富”成了商人们最忌讳的事。到了永乐朝,情况略有好转,小心谨慎仍为主流。无论行商还是巨贾,只要是商户,都不敢穿上丝绸招摇过市,除非想到县衙大牢住上一段时间。

近段时间,往开平宣府等地运粮以换取盐引的商人变得多了起来。

永乐三年初,北京户部定新例,运米至边卫,两斗五升即可换取一引,比往年足足减了五升。

在边塞屯田的商人纷纷传信给家人,尽快到粮食丰产之地收购稻谷,用最快的速度运往边塞。路上虽有损耗,换得盐引,利润仍相当可观。

此令得以实行,并非因粮价上涨。相反,因大宁和宣府等地开垦荒田数量增多,粮食丰产,粮价较往年还略有回落。只因河北某处盐井出盐达一万七千二百余斤,且北京行部门上报朝廷,发现了新的盐矿,只要朝廷许可开煎,北疆自此不差盐。

由此,才使得北疆粮价回落,换得的盐引却有增多。

这一切,都让被捆在车上的迪亚士大开眼界。每有商队过时,都看得目不转睛,好似恨不得将车上的油布扯下来,看个究竟。

商队之外,就是赶赴顺天赴任的文武,或是发往边塞充军的犯官罪人。

无论文官还是武官,都无人乘轿,一律车马从行。

丁千户见到曾在兵部共事的同僚,两人在马上打了招呼。

“丁兄一向可好?”

“托福。”

数年未见,彼此也没多少话可说。寒暄两句,拉-拉-关系,各自启程。

迪亚士仍在大呼小叫,军汉们实在不明白,这个红毛夷人为何会如此精力旺盛。

相比之下,车上的八名倭人工匠就显得过于沉默。

从南京出发,一路之上,极少听到他们出声,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只有在入住驿站,分发馒头和饼子时,他们才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甚至是凶狠的一面。

军汉们的馒头和肉干,他们不敢觊觎,同车人手中的干粮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胜利者能抢到更多的食物,被揍趴下的,只能饿着肚子等下一顿。

发现骑在马上的大人不会因此处罚自己,每到饭点,八个倭人工匠都要厮打一番,几乎人人鼻青脸肿,身上带伤。

看守倭人的总旗将此事上报给丁千户,丁千户摆摆手,愿意打就打,全当是看杂耍了。只要不出人命,手脚俱全能干活就行。到了大宁,这些倭人想起幺蛾子也不可能。

丁千户撒手不管,倭人工匠们继续每天为馒头干架。

迪亚士手里的馒头也曾被觊觎过,在被三个倭人工匠围住后,他的表现大出众人预料。

耍猴戏一般的情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凶恶的咆哮和要杀人的表情。他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凶徒,仗着身高的优势,狠狠教训了敢抢他食物的矮子。

丁千户很是惊奇,看着迪亚士的样子就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

这才是佛郎机人的真面目?

兴宁伯口中的-殖-民-者和掠-夺-者?

迪亚士对倭人工匠凶狠,在丁千户面前依旧耍猴戏,对曾多次砍晕他的军汉更是心有余悸。

他不是真正的傻子,恰恰相反,他很聪明,即使语言不通,也在想方设法取得丁千户等人的好感。为了想得到的东西,他必须这么做。

中世纪的欧洲完全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疾-病-瘟-疫-笼罩了整片大陆,英法两国打个没完没了,哈布斯堡家族忙着内部争权夺利,试图开展海上贸易的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国完全不是大食商人的对手。勉强出海,遇上横跨欧亚大陆,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奥斯曼帝国,仍要被收取重税和过路费,敢反抗,船只和货物都会被没收。

迪亚士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币,才搭上大食商人的海船,来到东方,

家族的土地被他卖了,栖身之地不复存在,最好的两件衣服都被换成了路费。

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迪亚士不能从东方获得他想要的一切,不需要别人帮忙,他自己就会跳进大海,去见上帝。

原本,他不该来东方。

在欧洲人发现开往东方的新航路之前,没有任何一部史书记载,有一个叫做迪亚士的葡萄牙人曾在永乐年间到过大明。

如今,他却来了,还将同另一个误闯历史的人面对面。

这场会面将带来什么,没人知道。

迪亚士的异常表现让丁千户侧目,在同一个军汉较量,并成功被击倒在地之后,迪亚士又恢复往日一惊一乍,没心没肺的样子。

丁千户吩咐军汉继续监--视他,无论这个佛郎机人藏着什么秘密,到了兴宁伯面前,一切都会被揭开。

丁千户对孟清和很有信心,言官都能收拾,还收拾不了一下小小的红毛夷人?

简直是笑话。

三月,大宁仍在下雪。

大宁都司和大宁杂造局却忙得热火朝天。

制造千里眼的工匠们被安排在一处独立的工坊,家人也由原来的村屯迁出,到城郊的军屯居住。

沈瑄接手了杂造局的一应事务,孟清和并未见得轻松,忙完了公务,还要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给天子的上疏到底该怎么写。

千里眼只是其一,如果皇帝每次都下令把工匠调走,他还敢“督促”大宁的工匠们集思广益,发明创造吗?

皇帝下令技术保密,大宁想继续造个零部件都不行。

工匠们力争上游,由分部调入总部,由私企进入国企,捧上了更好的饭碗。

皇帝得了技术又得了人,自然高兴。

可他得了什么,为人做嫁衣裳,白忙一场?

不久前,北京军器局奉命到大宁杂造局-抽-调工匠,看着来人得意的样子,孟清和当真很想一拳头砸过去。

得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

得意挖了老子的墙角,摘了现成的果子?

“兴宁伯清正廉洁,真乃国之栋梁。”摘了果子不算,还要刺上几句,“只是下官看来,此等奇-技-巧—淫—只为末等,工匠亦不入流,兴宁伯还是多务本职为好。”

孟清和被气笑了。

奇-技-巧—淫?工匠不入流?

眼前这位是不是忘了他自己在哪个部门工作,才敢这么大口气。

再者说,就算他真的不务正业,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佥书指手画脚。认真论起来,在自己跟前,他得下跪行礼,自己不计较,他倒是蹬鼻子上脸了?莫不是背后站着某位大人物?

孟清和冷笑,再大,能大得过天子?占了便宜不老实走人,给脸不要脸,自己往火山口上撞,就怪不得自己要他好看!

“刘佥书,你这话,本官不明白。”顿了顿,孟清和沉下脸,陡然加重了语气,“兵者,国之大事。陛下亲自下旨,设北京军器局。刘佥书如此说,莫非是在质疑天子?”

“下官并无此意,兴宁伯实是欲加之罪!”

啪!

孟清和猛地一拍桌子,“刘胜,你大胆!”

孟清和突然发难,刘佥书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辩驳,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两名亲卫扭住胳膊,按倒再地。

“兴宁伯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