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位言辞犀利的士子,似是嘲弄又似惊惧道:「哎哎,大家可别笑了。尚公子一生气,事情可就麻烦了。没瞧见他身边带着四名侍从麽,那文贼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众怒,当即有人愤愤道:「斯文扫地,根本不配当读书人!」

「他都是文贼了,还在乎这名声麽?」先前的士子又冷笑了,他更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尚公子当真想动手不成,若是我今日出了什麽事,学正与知府都不会放过你。到了那时,尚公子并没有第二位未婚妻,也不能借助解除婚约一事逃脱惩罚。」

这席话着实刻薄又俏皮,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得罪尚飞章的秀才们立时哄堂大笑。

就算那文贼再愤恨又能如何,他还能全部记住在场所有人的面容,逐一报复回去不成?

身为正主的徐康安,对此只是微微浅笑一下,极矜持又极优雅。他自然犯不着干这等无聊之事,只凭借他的才气与人品,自然有讨好他的其余人替自己鸣不平。

家世再好又能如何,今日尚飞章即便咬碎牙亦无可奈何。

徐康安原本已经做好尚飞章报复的准备,他已然买通了几个闲汉,只等一个暗号就将官兵引到快哉楼。

到了那时尚飞章犯下的事情就要严重许多,尚家也绝对压不下来。到了那时刘家与李家定会联合官府痛打落水狗,这不知好歹的纨裤子弟连性命能不能保全还是两说。

可徐康安却偏偏要尚飞章活着,他要让那人体会自己的亲眷逐一死去怎样一种绝望的感觉。他还要让此人活得贫困又潦倒,为此方能一解他心头之恨。

真到那时他却会与尚飞章故意偶遇一次,甚至会心慈手软赏那落魄纨裤几百两银子。想来那人定会羞愤欲死,由此才算狠狠打脸。

得罪了自己的人,一向没有什麽好下场。不管前世抑或今生,都是如此。

因而徐康安的目光更平淡了,他注视着尚飞章目光森寒地踏进这快哉楼中,步伐急促似有雷霆之怒。

对了,就该是如此。这脾气极差又毫无城府的纨裤少爷,合该惹上此等重大/麻烦。只要他胆敢对自己动手,整个尚家就此完了。

徐康安简直期待着尚飞章狠狠打他一拳,些微皮肉之苦就能换得那可恶之人家族倾覆,简直再划算不过。

尽管那纨裤子弟身边的随从们都跃跃欲试,但尚飞章却用眼神喝止了他们,不言而喻的威严。

尚飞章更只用他那双凤眸淡淡扫了那些士子一眼,清秀俊美的面容上毫无怒气亦无波澜。如此的优雅自若,好似这般羞辱只是耳旁轻风,半点入不得他的心。

恍如有一柄锋利而冰冷的刀锋切开了这哄笑的热闹,隐隐而来的森然之气亦让不少士子脑子跟着清醒许多。

即便他们深知尚飞章先前的行为着实不堪,但这些士子此时却情不自禁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意。

换做任何一个人遭遇这等羞辱,都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偏巧被娇宠惯的尚飞章忍住了。他先前的表现可谓让不少士子大感意外,也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什麽是真正的世家风范。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所谓豁达,不外如此。

不知为何,尚飞章越是淡定自若,这些士子越觉得自己先前举动着实无聊,彷佛狠狠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全无着力之处。

尚飞章却并未与他们强行凑在一块自讨无趣,他只坐在西北角一张桌旁,淡淡凝望着那条奔流不息的白砚江。

快哉楼中刹那间有些难堪的静默,所幸那静默终究是只是一瞬。随着报喜的锣鼓骤然响起,亦有官兵缓步踏入这间酒楼,气氛又开始重新热络起来。

或急切或激动的目光纷纷汇集到那些官兵身上,偏偏许多士子为了表现自己淡定自若,掩饰般依旧谈笑风生并不为之所动。每个人都免不得越说越大声,就连一贯沉稳至极的徐康安,也不由微微抬起了眼睛。

「恭喜徐公子贺喜徐公子,顺利中得举人之位!」

立时有一个官兵拱着手满眼含笑快步走到了徐康安所在的角落,他身后就是捧着恭恭敬敬捧着笔墨纸砚的快哉楼老板,不少又羡又妒的目光立时汇集到徐康安身上。

徐康安已然缓缓站起身来,他已然想好自己该说些什麽话应对报喜的官兵,就连摘抄哪一首诗提在快哉楼墙壁上,都一并有了决定。

可那捧着红帖的官兵,却与徐康安抆肩而过。於是他原本已经伸出的手,立刻僵在了空中。

先前凝聚在他身上那些又羡又妒的目光,立时变为十二万分的诧异。

报喜官兵与快哉楼老板迳自绕过徐康安,却在离他不远处停住了。那官兵快言快语道:「恭喜江阴徐睿广公子,得中解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