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咫尺天涯,也有人见面不相逢,偏偏他们两人一见如故。这等缘分,也算十分难得。
陈微澜还在等待左温的回答,左温只平直和缓地说:「安慰的话说得再多,也毫无用处。我非陈小姐,又焉知你的苦楚。」
「陈小姐心性开朗,既然已经彻底放下,也不用我多说什麽。」
短短几句话,让陈微澜眼中水光流转,几乎再说不出话来。精准而犀利的言语,好似戳穿了她内心所有迷茫与空虚,并不遮掩半点。
「可我终究还是不甘心。」陈微澜喃喃自语,「我还没入局,就已经直接出局。同样的情况,你也是如此。」
这话说得着实戳心,可左温并没有半点动容。他微微抬眼,淡淡说:「我从来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输赢。既然高总不再需要我,我就干脆辞职。」
「了断得彻底,总比藕断丝连好得多。至少他日后不顺心时,就会想起你的好,到那时他连后悔都来不及。高总过得不好,我也就开心了。」
陈微澜哽住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方才没有看出,左温竟是这等睚眦必报的人。他所说的话,更是戳中了陈微澜心底某处隐秘想法。
她也是被父母宠着长大,只在高安城面前败得可怜,就连一身傲骨也被寸寸折断。
就算之前强忍着告别,也是自尊与家教不许陈微澜俯下身恳求。而她心中,仍旧抱有奢望与幻想。
谁知左温处理此事的方法,与陈微澜截然不同。既然恨与不甘,又何必掩饰分毫?
抆干眼泪挺直脊背,陈微澜仍旧是之前那个骄傲的自己。她捏着那件西装想了一会,仍旧巧笑嫣然地望了过来:「多谢你的衣服,明天我会还你。」
白裙女孩转身回到屋中,左温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垂下睫毛。
明明是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好姑娘,正常男人在她与笨手笨脚的方窍窍之间,多半会选择陈微澜。
真是主角光环大过天,独独高安城是例外。
方窍窍未必有他料想的那般出色,只是当方窍窍身上加诸了自由二字之后,这层明亮光环就能遮蔽高安城的眼睛。
左温能与陈微澜再次相逢,也可说是巧合,也可算是必然。他一早就打探清楚,男女主会在哪家酒店入住,也就顺势将乔宁康的行程预定在此。
原本左温只是为了日后布局方便,远远掌控男女主信息。谁想他竟碰到了女配,这着实是意外之喜。
他能够看出,陈微澜尽管嘴上说得坚决了当,实则仍是心底柔软。也许是她渴慕了太久又输得不甘心,因而念念不忘不肯向前。
依照陈微澜如此性格,日后男主落魄之时,她必会出手相助。就算陈家想与高家划清界限,她也会默默帮助高安城。
陈微澜想要以让高安城回心转意,着实是一片痴心,可惜绝不会有半点用处。
高安城一颗心都扑在方窍窍身上,绝不会注意到陈微澜默默绽放的美丽。至多最后他会给陈微澜发张卡,说他只把她当做妹妹。
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抹杀了他们之间暧昧发展的可能性,实在太过划算。
既然如此,左温并不劝她看破放下。他微微提点一句,陈微澜大可恨大可不快,谁也没有白日飞昇从无烦恼,又何必强装得坚强大度?
有仇必报有恩必偿,即便别人质疑插言,左温都不会更改分毫。他一向如此行事,从不委屈自己半点。
以陈微澜的聪明之处,必能处理好她与高安城的关系,不会吃亏还被发好人卡。
凭借此点,日后左温布局之时,陈微澜就不会出手坏事。左温早将其余人心思,揣摩得妥帖得当,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如果陈微澜主动退出,那就再好不过。陈微澜明哲保身即可,她将来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何必和男女主牵连在一起,闹得那般狼狈不堪。
至於日后男主想要东山再起,想找谁获得启动资金,可与左温有半点关系?
楼下灯火灿然无比,左温久久凝望,简直舍不得眨眼。
「明明平日里你对我都不理不睬,我想不到你还能如此耐心。」乔宁康在他身后不急不缓地开口,语气平静并未有半点不快。
独独左温能够听出,他话语中的一丝醋意,淡而又淡无法消散。
毕竟是共同穿越了好几个世界的人,哪怕乔宁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左温都能将他的想法猜个大概。
「女孩子失恋了安慰两句,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左温说,「更何况陈小姐很可爱,又难得脾气好,没有一点富家小姐的脾气。」
听了这话,乔宁康越发不快了。这人实在太过狡猾,竟这般若有若无地刺激自己。就算他知道左温并不喜欢女人,也难免胡思乱想。
既然那人出招,乔宁康就稳稳接招。他侧头望着左温,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你想向高安城复仇?」
「我现在的工资,还要分出一半还给高氏集团。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将那笔债务彻底还清。」
「偿还完恩情之后,自然要算总账。既然高安城说我是一条狗,我索性狠狠咬他一口,能扯下一块肉都算赚。谁叫我出身低微,并不被人看在眼中。」
一字一句,左温都说得平直淡定。纵然恨意深沉,他也要一并掩盖得好好的,并不让旁人察觉到半点。
乔宁康不禁微微一怔。
是了,在那隐约又模糊的感觉中,这人就是如此睚眦必报的模样。明明已经恨得恼怒,偏偏要等待时机,只为最后酣畅淋漓地复仇。
纵然旁人不会理解,左温也不会挂念於心。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却也有底线与自尊,不需别人多说半句。
理性驱使乔宁康远离左温,可感性根本不愿如此。索性任性一回如何,自己本来也不是多麽循规蹈矩的人。
「如果你累了,直接回头就行,我永远等着你。」
谁知左温听了这话,直接嗤笑:「不知乔总最近看了什麽偶像剧,这种台词只有男二,俗称备胎,才能说得顺理成章。」
「我不需要备胎,也不需要其他人。我自己的命运前途,始终要自己掌握在手中才妥当。」
他眼中有灼灼光芒,纵然在黑夜中,也是光华璀璨。乔宁康情不自禁攥紧了手指,如此才能压抑住突如其来的冲动。
想要拥抱他亲吻他,将他牢牢禁锢在怀中,再遮住他的眼睛,不许他看向别人一眼。
乔宁康喉结颤抖,勉力平静说:「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说出这种话的人,就是妄图用付出施加压力,以此迫使别人服从。」左温说得毫不留情,「乔总掩饰得再好,终究是如此。」
如此什麽,深情还是执着?乔宁康不知所以,干脆以不变应万变。
左温忽然顿了顿,随即凑近了些。明明距离并非呼吸可闻,乔宁康却心绪紊乱。
那端丽青年微笑了,嘴唇合拢又张开:「犯贱。」
犯贱两个字,是说给那太虚剑修听得,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得。明明那人已经忘得干脆彻底,独独自己还会怀念记挂,岂不是太过可怜?
左温满意地看到,乔宁康瞳孔收缩了。他恍如手持一把双刃剑,欲伤人先伤己。
想来太虚剑宗修士说他心性狭窄,太过不堪,终究是有几分道理的。不成仙就成魔,干脆利落地了断又有何不可?
大概经过这番事情之后,乔宁康绝不会纠缠不休。好在自己的布局之中,也不需要那人倾斜关注。
他原本就是独自一人,分道扬镳也并无不可。左温干脆转过身,只向乔宁康挥了挥手权当告别。
「犯贱又如何,谁没有低过头?」乔宁康语气果决,「你一向少言寡语,不愿在没有价值的事情上多说半句。与顶头上司闹翻,根本不符合你的性格。是你害怕了,你动心了。」
还是那太虚剑修了解自己,就算失去记忆之后,他仍能一句话戳破左温的脆弱之处。
左温抱着肩膀表情漠然,此等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谁叫他与那太虚剑修是天生的好对手,你进我退谁都不肯认输半点。
「对,我害怕了。」左温干脆转身,点了点头,「可我不愿意的事情,谁能勉强半点?就算是乔总你,也绝不可能。」
乔宁康抿了抿唇。这人真是别扭又要强,明明早就明白一切,偏偏固执地不肯上前半步。
不光折磨自己,更折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