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青衣女修慑於左温威势, 面色越发苍白两分。她一双眼中已然有了泪水, 晶莹剔透顺着面颊流淌而下,让人怜惜不已。
这情景若让外人看了,就是左温一个元婴修士为了袒护自己徒弟欺压小辈, 丝毫没有容人之量。
旁观的赵如冰先是疑惑,觉得江云眉不至於如此脆弱。在她们二人过去打交道过程中, 每每都是青衣女修独有见解,甚至能够说服自己。
不过被师尊略微指责一句,江云眉为何会直接哭泣?事情本不该如此。
粉衣女修心中一凛,立时注意到周围其余修士目光, 心中霎时了然。
凝星派修士所处之地,本来就是极天宗各地传送阵的汇总处, 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尽管也有不少旁观者心生疑惑,碍於有元婴修士在场, 他们只能匆匆一眼扫过就大步而去。
再同情又能如何, 没看到那白衣的元婴修士,周身已然有了森然冷芒。若有无无的杀意似能凝成雪花,将方圆三丈都收拢包围,毫无缝隙。
即便想打抱不平,也要看看自己是否有那个能为,而后再做决定。也唯有同等级的元婴修士, 才有资格插手管这桩事情。
至於他们这些普通人,略微报以同情也就算了,根本毫无作用。
偏偏这等简单至极的道理, 江云眉没有悟透。她仍是低垂着头,窍细手指紧紧攥着那枚金钗,一副百般委屈却无法言说的模样。
左温对於赵如冰的打算,倒比她自己更清楚些。他经历过诸多难堪境地,对女主装出脆弱模样博取他人同情的诸多手段,实在再熟悉不过。
如果自己也是一个筑基修士,没准还真让江云眉打算落实。可左温此时身份截然不同,他是元婴修士,站在整个世界最顶端的人之一。
一如其余人不敢得罪程梁,他们自然也不敢得罪自己。女主连这点都拎不清,究竟是蠢到极点,抑或是她在期盼着什麽人到来。
莫不是江云眉与那位极天宗长老十分交好,对方竟纡尊降贵亲自前来送行?若是如此,江云眉这等心思也情有可原。
「我再说一次,如冰不想原谅你。你们往日情谊,早在你想出手毁掉我徒儿经脉的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白衣修士语声冰冷,「事后再假惺惺拿出一件上品法器求原谅,根本没有半点用处。此举不仅虚伪,而且恶劣。」
「逼迫别人硬生生原谅你,若有不从就直接哭泣,半点风骨都没有。」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竟让人来人往熙攘无比的广场霎时安静,诸多修士脚步也跟着停顿了一刹。
他们情不自禁望了过来,目光在凝星派一行人身上掠过,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瞧见此等情形,江云眉越发暗恨左温实在碍事。一切都是她与赵如冰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元婴修士,也好意思插手。
原本江云眉预计,将事情拖到那位极天宗李长老来后再解决。那位李长老对自己观感极佳,定会偏袒自己。
到时不管赵如冰心中有多委屈,抑或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打算,赵如冰也只能勉强接受自己的歉意。
谁知一切却被左温破坏得利落彻底,不由让江云眉咬了咬牙,干脆只哭泣不答话。
江云眉只需等到极天宗来人,必会有人替她说话。敏锐神识探查到那人终於来了,青衣女修攥紧的手指顿时微微松开。
她几乎是难以自持,只等左温与李长老打过招呼后,才沉默可怜地唤了一声「李长老」。
短短三个字,既有委屈也有不甘。苦涩无比,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谁知那位李长老轻飘飘斜了江云眉一眼,并未有丝毫动作。她只是沉静地站在左温身边,并不上前半步。
李长老语声低沉地说:「有位极天宗小辈,与言清真人的徒弟有要事商议,不知真人可是准许?」
哦,原来事情竟是如此,左温心中了然。他略微点了点头,迳自向前毫不犹豫。
眼见自家门派元婴长老都如此给面子,其余凝星派弟子也不敢再停留。他们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绕开江云眉,谁也没有招呼她一句。
独独留下那青衣女修身形僵硬,彷佛整个人都被冻僵了。她先是自嘲般笑了笑,而后一双眼睛骤然发冷。
因为江云眉看见,先前还对自己无所不从的凌天,竟犹豫而怯懦地走到了赵如冰面前。
似有轰然一声,在江云眉脑中炸响,刹那间翻江搅海情绪翻滚。她怔怔瞪大了眼睛,竭力不听不看,一句句轻声言语还是随着风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先前之事,我十分抱歉。」凌天话音清浅,似是不忍般继续说,「我之前骤然定下誓约的举动太过轻率,由此让你道心骤乱,实在考虑不当。」
「我欠赵道友一个承诺,无论何时找我偿还都可以。」
这般殷切话语,简直和江云眉当时救了凌天之时,他给出的承诺一模一样。
原本江云眉以为,那日凌天输给赵如冰,不过是心中歉意太甚心性绵软,因而不成大器。她虽然无比鄙薄,更觉得自己日后绝不会与凌天结为道侣,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背叛自己。
霎时间,江云眉恨得心头淌血。
天下男修真是善变,莫名就起了怜悯心与关切心。轻易变更承诺,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着实可恨。
偏偏得了天大好处的赵如冰,还要故作冷淡地推却:「往日之事不必再提,凌道友从不欠我什麽。从此你我形同陌路,再没有恩怨纠缠。」
话刚说罢,粉衣女修就拧身离去并未停步。凌天独独看着她的背影,怅然又若有所失地叹了一口气。
假惺惺又故作清高,江云眉想狠狠甩赵如冰一巴掌。没想到自己这曾经的好姐妹,嘴上说她自己愚笨单纯,实则早就明白如何勾引男人的道理。
难道赵如冰不知晓,她越是此等情态,凌天反倒对她恋恋不舍?
没想到天命悠悠荡荡兜了个圈子,终究回到原点。江云眉既是不甘,也有些暗自恼怒。
明明今生救了凌天的是自己,明明是她操纵凌天於掌心之中。谁知不过顷刻,仍是赵如冰不声不响得了所有好处。
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江云眉咬了咬嘴唇。她苍白唇瓣终於有了血色,浅而淡的一层,刚一放开又极快消散。
凌天别想这麽简单了结,天下哪有如此简单的道理。尽管江云眉知晓,在不远的未来,有更优秀的天之骄子等着自己,她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自从江云眉重生以后,万事顺遂无有不从。就连登顶云台会这般极难之事,江云眉也完成得从容而完美。
区区一个凌天,又哪能跑得出自己手掌心?即便江云眉并没有多喜欢凌天,她也不愿放开此人。
凌天就是江云眉与前世的赵如冰角力的筹码,一分分咬定吃紧,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青衣女修寒眸如冰,淡而漠视地横了过来,倒让凌天猛然一凛。
这男修急急上前两步,眼看快到了江云眉身前,又犹豫瑟缩片刻,轻询问道:「云眉,谁惹你哭了,你告诉我。」
江云眉仍是表情木然,既无惊喜亦不感念。她沉默刹那,选择直接逼问:「选我还是选赵如冰,你自己说。」
凌天先是惊愕,随后难免有些犹豫。只不过这微小的变化,却被心思敏锐的江云眉看得一清二楚。
好一个大言不惭之人,如此容易心动又如此容易变心。赵如冰抛弃之后的东西,难道她江云眉还要十分怜惜地捡起来?
「自然是你,当然是你。」似是看出了什麽,凌天反倒有几分急切,「我与赵如冰了断恩怨,就是想毫无阻碍地与你结为道侣。」
「若是我心中有愧,将来修行必定受阻。我不想因此牵连你,也不想你为我忧心。」
回答终於来了,可惜也冲了。从此以后,她绝不会再相信凌天半点。
江云眉漠然摇了摇头,莹白指尖忽然伸到凌天面前,微微一顿又缩了回去。
青衣女修百般惆怅与不舍,终究是离去了。
这一下,简直让凌天心如死灰。他刚要解释,就见那青衣女修身形飘摇乘风而去,恍如一只抓不住的青鸟。
纵然隔着好几丈距离,凝星派修士也瞧清这桩复杂至极的恩怨纠缠。他们碍於左温威严,也碍於赵如冰就在身边,并不敢窃窃私语。
等到江云眉也沉默着回来后,越发没人敢说话。谁也没料到,云台会上能闹出这种事情。
别人不敢说,左温可没有半点顾及。他略微低头望着赵如冰,冷声说:「即便你想找道侣,也不该找这麽个犹豫不定的人。用情不专者,只会徒劳无用牵连他人。」
「弟子知错了。」赵如冰答得十分痛快,「日后弟子必以修行为重,对於男女私情,不再有半点惦念与挂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