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柴秋璃这个女人，绝对是欧士伊交往过最让他放在心上的女人。

她不黏、不缠，从不打电话查勤问他人在哪里，反而是他常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她在哪、在做什麽。

「喂，是我。」

走在人群中，打扮随兴、一如时下年轻人的欧士伊，看起来并不起眼，他昂首阔步，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脚下步伐快且稳地走着。

红灯亮了，欧士伊站在斑马线的一头，等待绿灯亮起放行。

「我知道你是谁。」柴秋璃接起手机，听见他的声音，嘴角不自禁上扬。「刚忙完？吃过了没？」

听她语调轻快地关心，欧士伊忍不住笑容满面。

在台湾期间，他靠着打零工维持生活开销，牛肉面店外送、自助餐员工等工作他都做，收入不稳定，也常常把自己弄得一身脏，可是这些管饱的工作，让他省下不少餐费。

他常常是在刚忙完，带着一身油污、油烟味以及汗水味的与柴秋璃见面，可她从来没有嫌弃过，好几次见面时，她都会主动掏出带着香气的手帕，为他抆掉脸上的汗渍，甚至他在大街上主动牵她手时，她也不会甩开，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笑得更开心了。

「吃过了。」绿灯亮了，欧士伊迈开步伐，笔直地朝前方走去，拐了个弯，再也没有车水马龙的热闹喧嚣，只有都市中少有的宁静安详。

在闹中取静的市区住宅区中，有一幢独栋、有着前院的二楼洋房，且庭园正在大兴土木。

他走向那栋洋房，在门口看见挂着以实木为底、苍劲有力的书法刻印，写着「柴氏慈善基金会」字样的牌匾。

他微微一笑，踏进庭院，看见了背对着门口、一头长发披在身后的纤细女性身影。

「今天天气满热的，有没有补充水分？欸……等一下，先生，那个石头不要这样搬运，不然会刮坏刚铺好的石头小径！」柴秋璃一边讲电话一边盯着庭院的施工，工人们一个粗心的动作，惹得她惊叫连连。

「噗……」欧士伊笑出声来。

「你笑什麽？」听见他忍俊不住的笑声，感觉到他正在笑自己，她不禁耍起了小脾气，质问道。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伸出食指指使人的模样可爱又性感。」

「咦？」奇怪，为什麽他会知道她正用食指指着人，而且……他的声音怎麽会有回音？还有一道灼热视线盯着自己的感觉……

柴秋璃回头，意外看见欧士伊那张俊帅的笑脸。

「你怎麽来了？」她难掩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欢愉。

他常常这样给她意外的惊喜，约她出去看展览、听演奏会，或者亲手做东西给她，卡片、她的素描，或者是一顿他亲手做的晚餐，她感觉到他非常用心，也非常在意她，想讨好她。

「来监工。」欧士伊走向她，站在柴秋璃面前，见她发亮的双眼、带笑的脸庞，手指头发痒，看了看四下没人注意，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表情带着宠溺微笑。

「是，喔。」柴秋璃没有打掉他不安分的手，反倒笑意更深，故意把语调拉得长长的，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口吻。

「你这是什麽态度？好歹庭院是我设计的。」被她的口吻刺激到，欧士伊有点窘。

这丫头，就是有办法让他脸红困窘。

「是啊是啊，你设计的，来监工嘛。」她笑得眼楮都眯起来了，没有点破他在非假日中午过来的理由。

不就是想见她嘛，觉得他别扭得很可爱，她笑得更开怀。

「可是我听说你很懒耶，向来只管画图，从来不管什麽监工的，欧先生什麽时候转性了啊？」柴秋璃笑问他。

欧士伊看起来很懒散，也真的很懒，但其实他很龟毛，不愿自己的作品施工不良，所以都会先找好配合的优良厂商，施工质量绝对没问题，也省去了监工的时间。

「唔，这是柴小姐才有的特别待遇。」欧士伊摸了摸鼻子，呐呐地回头，眼神闪烁，不敢对上她发亮的双眼。

「这麽好？真是太让我受宠若惊了！喂，欧士伊，干麽不正眼看人家，没礼貌！」柴秋璃踮起脚尖，故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闹他。

欧士伊闪闪躲躲。她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爱，让他心痒难耐，有多想立刻把她塞进包包里带走。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他有些羞恼，立刻转移话题。「有一部电影我很想看，你今晚有没有空？我帮老刘收拾完店面，我们去看电影。」

看着他一脸害羞的模样，她嘴角笑意加深，流窜在心头的暖流令她深深的感觉到，她好爱这个男人，好希望这样的快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这样的快乐，前一世的她跟欧士伊根本没有享受过，他们总是担心被人发现，每次见面都得遮遮掩掩、小心翼翼。

少了柯政皓，她的恋爱变得好甜蜜。

但她很贪心，她想谈的不只是恋爱而已，她要她所爱的人、在乎的人，都好好的。

「不行耶，今天晚上我答应要跟我爸去看『变形金刚』。」柴秋璃同情地告诉他这个不好的消息。

「我就是想约你看那部片！」欧士伊发出懊恼的呻吟。「我晚了一步？」他要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完全没机会了。

「你晚了一步。」她点点头，给他肯定的答复。

看她的神情，完全不像是在拿乔，而是认真的跟父亲有约，欧士伊只能作罢。

「我有点嫉妒你父亲……不过谁教你是他上辈子的情人呢，我无法介入你们之间。」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他哀怨的语调和神情把柴秋璃逗笑了，不过她忍住了，毕竟现在笑出来应该会很伤他的心吧。

「那好吧，我会忍耐，不过……」欧士伊语调一转，探身在她耳边，用着十分男人、一点也没有玩笑意味的沙哑嗓音道︰「这周末一定要留给我，我想见你。」

他明明没有拉她的手、没有亲吻她，就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她就浑身颤栗，躁动不已。

「嗯。」柴秋璃轻轻应了一声，压抑着心头流窜的激情。

得到了首肯，欧士伊难掩心头的愉悦，彼此眼神胶着，两人之间的火花，激烈得都可以发电了。

「柴姊，检验厂商来电报价。」年轻的小助理从一楼门口探向外头，唤道。

闻声，两人瞬间回过神来，有些害羞的避开对方的视线。

「好，我这就来。」

「你忙，我先走了。」欧士伊见她工作忙碌，也不多加打扰。

喜欢她的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她乐在工作，他喜欢这样的柴秋璃，支持她做的每一个决定，即使她会因为其它的事情而冷落了他也无妨。

欧士伊喜欢看见她快乐。

「好，回去路上小心。」柴秋璃也没留他，因为她真的很忙。

「活动当天，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记得通知我。」欧士伊往外走，一边回头叮嘻。

「好——」她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笑着朝他挥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工作。

身为一个父亲，尤其是疼爱女儿的父亲，柴元升很清楚自己对女儿的爱，是溺爱。

妻子早逝，只留了一个宝贝女儿给他，他不疼她要疼谁？

什麽都想给女儿最好的，才会让她学音乐，让她尽可能无忧无虑的生活，难免养成了女儿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性格。

可不知为何，她突然变了一个人——

先是舍弃了跟恩师的大型演奏会，现在依旧是在教琴没错，但她竟然主动说要打理基金会，而且还打理得有模有样，虽然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的，但她并未因此放弃，反而一一找到解决的方案。

最让他无法习惯的是，女儿越来越有主见，常常都是先斩后奏……

「爸爸，难得跟我吃饭，你干麽皱眉头？」柴秋璃看着父亲皱起眉头，不禁娇嗔发难。

「阿娟跟我说你最近发起了一个健检活动，」柴元升切着牛排道，「由基金会出钱。」

柴秋璃闻言，眼神闪了闪，可仍一脸笑意，没让父亲看出异样。

「是啊，想做一些对独居老人有帮助的事情，一些老人家舍不得花钱看病，就让基金会出钱出力，免费为那些经济不宽裕的老人们健检……爸爸，你是不是嫌我花太多钱了？」紧瞅着父亲的神情，她多多少少察觉到父亲并不是因为她发起的活动要花掉不少钱而不高兴。「我有找到一些企业赞助……」

「我不是在意这件事，你有心想为社会做事，我很赞成，毕竟社会福利制度并不完善，你这个活动能让社会负担减轻不少，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你怎麽会找江闳负责这个活动？」

果然，她的预感没错，爸爸介意的，是她找了江伯伯监督这个活动。

「这算是我们基金会第一个大型、长期的慈善活动，我不想让民众觉得我们基金会沽名钓誉，只是想帮大企业节税而已，爸爸，江伯伯虽然在工作上常与你意见相左，但不能否认，江伯伯无论是临床还是学术研究这一块，都有他一定的号召力，让他为基金会的活动挂保证，我觉得再好也不过了，况且江伯伯也愿意，我并没有强迫他。」

柴秋璃有条有理地解释，让柴元升没有反驳的理由。

见父亲不再发表意见，她再趁势提起，「既然你都问了，我正好也有事要请你帮忙。」说完，她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窃窃笑着。

「什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