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家高档茶室前停下,孟章下车开门,沈鹤却在这个时候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一起上去吧。」
「怎麽了?」
从招待会开始到结束,盛伯雍一直扮演着陪伴者的角色。他不去问沈鹤心里怎麽想的,只安静地坐在旁边,握着沈鹤的手,偶尔询问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的。他无声地将自己化作可以依靠的墙面。
「一起跟贺阗见一面。」沈鹤沉默了下,唇角缓缓扬起,「有的事情,该结束的时候就得结束掉,拖拖拉拉的,只会让人一直挂在心里头。」他下了车,伸展手臂,松了松筋骨,脸上的表情神采飞扬,就好像刚才一路沉默的那个沈小鹤根本就不存在,「他今天做了这麽一件大事,欠宋霖的也算是还清了吧。」
贺阗约了沈鹤在这家茶室见面,并没有想到他会把盛伯雍带来。虽然早就料到这俩人会走到一起,但亲眼见到形影不离,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当初那二十年,宋霖的身边只有助理长期陪同,唯一喜欢的人却总是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阿霖,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个习惯。」
倒了一杯茶推倒沈鹤的面前,贺阗的脸上浮起笑容,掩住了记者招待会后还来不及退去的疲倦。
「什麽习惯?」沈鹤将茶递给盛伯雍,自己另外倒了一杯。茶是好茶,清香四溢,口感醇厚,回味甘甜。苦尽甘来,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情况。
「你习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贺阗说,「你跟阿宁刚开始的时候,你甚至考虑过直接出柜,就为了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是阿宁拒绝,然后让我劝你,事业为重。你虽然答应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开心。」
贺阗顿了顿,淡淡道:「那你现在呢?考虑过出柜的问题麽?」
沈鹤抬眼笑:「考虑过。」
贺阗往盛伯雍身上看了一眼:「你从以前就这样,喜欢什麽就说什麽,想要什麽就努力什麽。」他轻声笑了笑,「不管怎样,祝福你们有一天能得偿所愿。」
沈鹤坦坦荡荡地接受了这个祝福,贺阗也自觉没有再把话题往两人身上引,只是几杯茶下来似乎都是他一个人在不断地回忆过去。
二十年的记忆,能说的东西太多了。如果真要一件一件说下来,大概能说上七天七夜,贺阗有这个时间,沈鹤却是没这个耐心。
沈鹤的眉头已经微微蹙起,盛伯雍先他一步打断了贺阗的回忆。
「贺先生,我虽然不清楚你是不是出於赎罪的目的才搜集了这麽多的证据,并且主动召开记者招待会来公布这些事,但我想你是一片好心,为了这些证据付出了很多。不管怎麽样,作为沈鹤现在的爱人,我都要代替他感谢你的帮助。」
听到盛伯雍以沈鹤爱人的身份出声感谢自己,贺阗一时有些发愣。良久,他终於回过神来,低头叹息了一声:「我是为了赎罪。」
他知道面前的两个人在听,低下头,视线一直停留在茶水上。
「为了这些证据,我跑了很多地方。光是罗伽,我就跟了很久。他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外头赚的什麽钱,闯了什麽货。刚知道罗伽感染了hiv,还收了钱伤人的时候,他妈哭得昏过去,他爸拿着锄头就要把我赶走。我在他们家门外蹲了很久,他爸妈这才开门让我进去。」
贺阗低声细语地把自己辞职之后的所有经历,一点一滴地告诉了沈鹤。这一场谈话,就好像时光重新回到了当年宋霖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隔着一张桌子,一人诉说,一人倾听。那时候他俩的关系,不远不近,却又比一般的朋友要更好一些。
盛伯雍低头在沈鹤耳边说了几句话,起身离开了这间茶室。
关上门的瞬间,贺阗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现变化:「阿霖,其实,你跟以前一样,挺冲钝的。」
沈鹤挑眉,倒也不反驳。他当初如果不冲钝,也不至於被人骗了那麽多年。
贺阗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经纪人,家世上比不过阿宁,娱乐圈的人脉还不如孟章、葛晖,没别的什麽本事。这些证据,其实如果没人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查,没人再背后帮一把,我根本拿不到手。」
他话里有话,沈鹤的神情也慢慢放了下来。
「我跟你谈完话那天,虽然说想要去找证据,把你出事的真相公布於世,但是脑子里一团浆糊,什麽都不知道,更别说去找证据了。有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告诉我第一个可疑的方向。我给那人回过电话,对方没有接。」
「然后呢?」
「接二连三的,我收到了好几条来自那个号码的短信,每一条短信都是一个可以调查的方向,或者是能够协助我去调查的人脉。后来,我终於打通了那个电话。阿霖,你猜是谁?」
沈鹤沉默。
他已经隐隐能够猜到那个名字。熟悉到骨髓的名字就在唇间游荡,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噗通,噗通,越跳越快。
「那个人,是盛伯雍。」
贺阗笑起来,眼底里写满了羡慕:「他为你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却好像通通瞒着你。阿霖,说实话,我很羡慕你。如果我是你,也绝对不会再回头看阿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