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他一顿,随即点点头,末了,冷不丁抬头,神色很认真:「……嫁入慕家,可是你所愿?」

她唇畔微笑淡淡的,和她栗色的眼珠一般漫不经心:「小笙儿不是一直想要个爹麽,现在你有爹也有了娘,还有你最爱的姐姐,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岂不是正好?」

……

马车忽然一个急刹,马儿发出嘶哑的长鸣,淩妙妙险些从塌上滚下来。

掀开帘子,车夫满脸惶恐,忙不迭地同她道歉。

三辆马车一辆挨一辆,前面的两辆也已经停了下来。淩妙妙仰头一看,高高的城墙巍峨如山,伫立在夜色中,显出砖石刚硬冰冷的轮廓,城门上悬挂的灯笼明亮,映照出匾额上遒劲的字体。

「我们……到了?」

「回淩小姐,到了……」车夫将马鞭搁在腿上,掏出方巾抆了抆汗,仰头看天,语气有些发愁,「就是到得不太凑巧,晚了。」

若想进城,大都计画天黑之前到达,否则容易无处可去。计画赶不上变化,现在晚了这一两个时辰,城门已关了,今晚说不定又要露宿街头。

最前面的马车的车夫吆喝了一声,打了打手势,准备掉头折返,马儿打着响鼻,疲倦地踢踏着步子。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钝重的金属摩抆声,「吱吱——」,随即是一阵人声嘈杂。

车夫勒马,诧异地回过头去:「门开了?」

大门供权贵进出,小门用以百姓通行,右侧小门已经向内打开,火把的光亮如夜空中星,一整排次第浮现,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举着火把的侍卫迎了出来,待看清柳拂衣的脸,喜不自胜,挥舞手中火把,向城墙上面打着手势。

「是柳方士的车。」

转眼,火把的光芒如星火燎原,直组成了一只移动的火龙,无数侍卫在城墙上奔跑起来,一个挨一个地传递着消息,直传递到宫城深部。

淩妙妙诧异地望着城门,他们只是去查案归来做个交接,竟然当得起这麽大阵仗?

前面的慕瑶显然也心中疑惑,掀开帘子警惕地看着外面。

三辆马车马车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被迎进城门,侍卫们欢天喜地的喊声这才变得清晰起来:「驸马爷回来了——驸马爷回来了——」

一个传一个,由近及远,转瞬响彻宫城内外,整个宫城,似乎都在此刻沸腾起来。

内监尖而细的嗓音,远远传来,划破宫城之夜,活像是唱戏:「迎——驸马——入宫。」

四周一片山呼海啸,慕瑶望着前方,脸色惨白。

*

「帝姬的事情,说什麽的都有。」

茶水哗啦啦地倒进瓷杯里,店小二压低声音添了茶,「具体的,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帝姬好像……」

他指了指脑袋,声音越压越低,「这里受了刺激,人糊涂了。陛下给她说了门亲事,临嫁人前一晚,她就发疯了,抱着柳方士的牌位成了亲,说自己已经嫁了个死人。」

妙妙和慕声坐在一边仰头听着,慕瑶一个人坐在对面,低头不语。

「小的相好的在宫里当值,听说帝姬逢人便喊叫、摔东西,只有那个大宫女近得了身,叫……什麽云。陛下也是真急了。」

面前菜肴,还是初来长安时的金黄酥脆的葫芦鸡、翠绿的小茴香煎饼、赤红的烤肘子,光滑的酿皮子,却几乎没人动筷子,桌上显得很沉寂。

算算时间,柳拂衣跳裂隙后,帝姬大约是亲眼见到他被掏心,以为他死了,这才受了打击,再加上被逼嫁人,就为爱情献了祭。

「大家都以为帝姬这疯病是好不了了,要抱着牌位过一辈子,谁知道驸马爷活着回来了……」小二摇摇头,脸上挂着唏嘘的笑容,「峰回路转,也算坏事变好事。」

柳拂衣一进城门便被截进宫门里去了,不论如何,端阳因他而疯,口出妄语,天子寻遍四海名医,都束手无策。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柳拂衣身上,半是恳求半是逼迫地让他做了驸马。

然而,那厢高兴了,这厢定然凄苦。淩妙妙知道慕瑶受到的打击有多大。柳拂衣受诏入宫已三天,杳无音信。照他的性子,想必也看不得帝姬为他失魂落魄,必然要待一段时间,只是需要多长,有无变数,一切都是未知。

这样一来,他们曾经计画过的婚期,不得不延后了。

捉妖人竟然如水中浮萍,聚散无常,寻求安稳的执念又不太强烈,所以总会被诸事阻挠,光想着都令人着急。

慕瑶索然无味地吃着饭,心里却在思索着另一件事——

那个晚上,帝姬到泾阳坡来找柳拂衣表白,她也在场,柳拂衣当着她的妙回绝了帝姬厚意,说:「在下已有心悦之人,帝姬这样的贵女,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早当另觅良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再愚钝的女孩也明白其中意思了,帝姬面皮薄,当场大哭一场,哭完抽抽噎噎道:「我……我岂是没人要的?既然柳、柳大哥并无此意,本宫一国帝姬,气量宏大,自然不、不会无趣纠缠,只是你救我两次,这样的恩情我定会、会偿还,我端阳不欠人情!」

当时柳拂衣和慕瑶对视一眼,俱是笑了:「是。」

端阳哭哭啼啼地回宫了,临走还顶着哭花的小脸,指着他们恨恨道:「本宫绝不祝福你们!」

……

在她看来,帝姬不过是锦绣堆里心怀幻想、崇拜英雄的小女孩。她的执念,竟然深到了可以抱着死人牌位结婚的地步吗?

「阿姐。」她抬头,是慕声在唤,「茶凉了,我帮你换一杯。」

她无力地点点头。

慕声撇了她茶盏中冷水,换了新的,又无声帮淩妙妙倒满。

少女托着腮,圆溜溜的杏子眼跟着慕声的动作走,「谢谢。」

他眼里这才带上一点暖色,只是望向姐姐时,这点暖色迅速褪尽了:「阿姐,我们先在客栈住几日,等柳公子几天,好吗?」

咬到「柳公子」三字的时候,他的语气寒凉如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