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停住了脚步,回首看着她伸出的手臂,目光又转到跪伏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几个方士身上,喜怒莫辨。
「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半晌,她缓缓笑了,「诸位爱卿,辛苦了。」
招招手,凤阳宫里的侍卫围拢上来,方士们只听见耳边银甲碰撞嚓嚓作响,阴影笼罩了头顶,他们慢慢抬头,只看得她微笑的红唇一开一合:「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
太阳还没升起来,窗外红叶如火,叶片上挂着清霜,鸟儿的啁啾都似带着回声。
柳拂衣起了个清早,和迎面走出房间的慕瑶打了个招呼。
「拂衣,这麽早去哪儿?」慕瑶有些诧异。
「去镇上买个新的竹筛。」柳拂衣叹气,边整袖子便道,「我们的竹筛让妙妙抱走了,扣过鸟的,想来也不能用了。」
慕瑶想起了那个画面,忍俊不禁,蜷起手指抵住了嘴,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
「瑶儿,一起去吧。」柳拂衣望着她笑,自然地伸出了手道,「他们还没起呢,指望不上。」
慕瑶脸有些红,明知道没有人,还是做贼心虚似的左右顾盼了两下,随即飞快地将手搭在他手上。
柳拂衣清俊的面孔上浮出一个笑,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牵着她出了门。
在过年,镇子上的手工小铺关了大半,只剩一家还开着,没什麽生意。
老板娘有些心不在焉地趴在柜台,有一搭没一搭地编竹筐。就连柳拂衣弯腰拿起地上摆的竹筛挑选时,她都没有抬眼。
「给你看看。」柳拂衣说着把竹筛递给她,语气很轻,像是小孩看到了好东西,在给同伴炫耀。
慕瑶摇摇头,随即不好意思道:「我……我也不会挑。」
柳拂衣笑了一声,放了回去:「都是圆的,没什麽挑的。」
店铺只有两三个开间,很逼仄,前面是柜台,后面拿屏风简陋地挡了一下,便是卧室了,男人抱着几个小孩经过的影子,偶尔会闪现出来。
慕瑶环顾四周,摆设都极其陈旧,屋顶破了几个洞,下面摆着接雨水的缸子。想来是家境实在潦倒,新年也不得休息。
柳拂衣也看出了这一点,挑好了竹筐,付钱时多给了一块碎银,温和地笑道:「多亏店家开着,否则不知道要去哪里买竹筛了。」
老板娘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练练道谢。
「娘!」一个小男孩绕过了屏风,光着脚哒哒地跑到了柜台前,怀里抱着个打开的盒子,「我可以从里面拿点钱吗?」
木头盒子里装着些小玩意,底层是碎银,还有几颗珍珠,大约是贵人遗落下的衣服缀珠,一路跑过来,哗啦啦作响。
盒子里东西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极珍贵的,老板娘的脸色刹那间变了,抢过盒子宝贝地抱在怀里,斥道:「作死呦!谁让你拿着它乱跑。」
她骂了孩子几句,伸手欲扣上盒子。
慕瑶无意中低头一瞥,转身欲走的脚步霎时顿住了。
「怎麽了?」柳拂衣一回头,就看见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盒子里,脸色有些发白,「瑶儿?」
慕瑶几步走过去,有些失态地看着竖着贴在盒子边上的一张纸,黄纸只露了个角,角上画了个有些褪色的复杂图腾。
柳拂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半晌,反应过来,那个图案……
她伸出手指着盒子,「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老板娘望着她,狐疑地将那张牛皮纸抽了出来,原来是有厚度的,是个信封,信封显得有些年头了,边角黄而脆,透着光,好似干枯的落叶。
慕瑶的眼睛紧紧盯着信封上画的图腾:「这是我慕家的符号。」
「啊。」老板娘眯起眼睛,似乎是想了半晌,「你姓慕麽?」
慕瑶抬起头,急切道:「我是慕家现在的家主,我叫慕瑶……」
「不。」老板娘摇摇头,「不认得你。」
她费力地想了半天:「这封信是让人退回来的,大概六七年前。」
「有一个姓白的外乡女人,长得很漂亮。」她比划着,「她在这里转了好几天,似乎是在找什麽人。」
「她听说我家男人在码头做工,可以托人带信,就在我这里写了两封信,一封送给姓慕的,一封送给……姓白的,大概是娘家。」
「姓白的,这个。」她指着信,「没送出去,送信的人又给退回来了。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本想打开看看。可是打不开,便一直留着。」
信上的慕家标志,既是震慑,也是封印,印住了信封,内容绝密,不可为外人所知。
六七年前,岂不就是……灭门前夕?
白瑾竟然在那个时候来过无方镇。
慕瑶张了张嘴,嗓音干涩:「白瑾……是我母亲。」她伸出手,「可以……可以给我看看吗?」
她的指尖印在信封上,微光一闪,那个符号便消失了,慕瑶和柳拂衣对视一眼,颤抖着手,抽出了信纸。
「父母大人亲启:
女白瑾至无方镇,怨女未有踪迹。思及近来家中之变,频感不安,怕与怨女相关,乃早年种下之因果。入秋以来,咯血严重,恐时日无多,留信於父母兄长,以备不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