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养心小筑(1 / 2)

三百边军喋血天牢一事,自英魂北归之后,便是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参与三百边军惨案一事的主要人物,并非只有金丘八一个,但是,如果在金丘八出事之后,另一个主要参与者,兵部侍郎卢执礼,也相继出事,那么,则势必会引起二皇子李桀的警觉。

如此一来,便是有打草惊蛇之嫌,一旦二皇子察觉事情有异,那么任金革及其镇北大军的处境就将会极其危险,而张九阳的所有努力也将全部付之东流。

因此,不管是任金革,还是张九阳,在解决掉一个金丘八之后,都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再把那派出兵符的卢执礼卢侍郎也弄来一并宰了。

投靠于二皇子麾下的,并非全都是金丘八这等贪财好色的蠢货,似六部侍郎这等重要职位上的官员,若真是突然之间就失了踪,那么朝廷是一定会严加追查的。

毕竟,官居从三品的兵部侍郎,可不是小小的天牢守将可以比拟。

所以,镇北大军及任金革,要想完完全全地为那三百名遇害的镇北将士报仇的话,则只能是如张九阳之前所说的那般,徐徐图之,静待时机成熟。

而就在张九阳纪若昀两人,为镇北大军之事来往奔波的时候,第七皇子李安平,却是来到了皇宫之中,一处无比荒凉的宫殿。

大阳帝国的皇家宫廷,占地何其广阔,外人只知其外表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在其中,又有多少凄冷破败的宫门,又有多少命运悲惨的如花少女,将最美好的青春,消耗在了高高的宫墙之内。

李安平此刻前往的这一处宫殿,便是大阳帝国绵延百里的皇宫之中,有名的冷宫集。

所谓冷宫集,那便是指,这一片的宫殿,在偌大的皇宫之内,都是冷清无比,其中的主人,不是失宠的过气嫔妃,就是遭受排挤的各色后宫女属。

而七皇子李安平的母亲,当年哪个聪慧无比的美丽少女,便是住在这冷宫集内的其中一处。

当然,昔日的娇俏少女,已经脱变成了中年妇人,昔日的青春靓丽,也变作了这森严皇宫内,一段无人提及的过往。

宫殿名叫“养心小筑”,是几栋小小的楼房,名如其楼,取得小家碧玉,通往宫殿大门的青石板路,因为少有人护理,时常是杂草丛生,而在哪宫墙之外,则更是野草已然漫过了墙头。

相比于李安平如今的住处,“养心小筑”这处宫殿,与他那处简陋的小院相比,也见不得有什么过人的地方。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许就是它地处在皇宫之内,因此也水涨船高,备受世人瞩目吧。

但是,在李安平心里,却是清楚,这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就是母亲心中最不名一钱的。

从记事起,母亲给李安平的印象就是,温柔,聪慧,她对幼时的李安平,倾注了所有的心血,而她的聪慧,却是在这皇宫之中,早已经为人称道。

哪个时候,母亲总是告诫幼小的李安平,告诉他,不论什么东西,都不要与自己的三位兄长去争,无论是玩具,还是什么稀罕的事物,聪慧的女子,总是让李安平管住手,管住嘴,甚至要努力去管住心。

很多时候,幼小的李安平是真的好想要一个属于自己东西啊,但每当看到自己的三位兄长肆意地索要所好之物时,李安平的眼前,总是会浮现母亲告诫自己时的身影。

同时,他也忘不了,在暗处,总有几双带着戏谑,带着敌视的眼睛,时不时在他幼小的身影上瞟过。

尽管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但是每每进入这高高的皇宫,李安平心中,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曾经的这一幕幕。

那时候的李安平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不能,像自己的兄长们一样,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如今他已经明白了,聪慧的母亲,是在幼年的时候,就狠狠地低下了身姿,在保全自己的性命。

生在皇家,兄弟之情是不是也如世间普通人那般令人羡慕,又或者是会打得头破血流,天家有亲吗李安平心中没有答案。

踩着青石板路,李安平缓缓走到了“养心小筑”的宫门前。

宫门简陋,也不用人去通传,会到这里来的,除了李安平之外,便只剩下一些传点物品负责清洁内务的宫女太监。

用力敲了敲门,李安平便是推门而入。

养心小筑内,常年陪伴母亲的,是两位年纪较长的宫女,从小到大,一直没变,也因此李安平心中清楚,这处偌大的皇宫,已经将她们与外界,隔绝了数十年。

如果没有例外,那么这种隔绝,还将继续下去,直到她们的生命最终走到尽头。

李安平的到来,中年妇人最先便是察觉到了,虽然如今李安平不再与自己一同居住,但自己的孩儿,又如何不熟悉他的动静声响。

哪怕他没有时刻呆在身边。

中年妇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的脸庞朝向大门的方向,静静地坐着,微笑着等待自己的孩儿进门。

记忆中,仿佛是看到一个幼稚的身影,迈着肥肥胖胖的短腿,费劲地迈过门槛,然后跑到自己的面前。

一想到这里,中年妇人脸上的笑容,便是更加温柔。

李安平走入小楼正堂之中,便是看见自己的母亲,如往常一般,在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她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但实则无比空洞。

那两名年长的宫女,一左一右侍立于两旁,李安平用目光向她们微微示意,然后便是快步走到了中年妇人身前。

到得中年妇人身前后,李安平便是屈膝跪下,然后拉起母亲的手,那妇人此刻便是笑容更盛,然后缓缓抬起的双手,轻轻地抚摸上了李安平的脸颊。

李安平仰着头,眼眶微红,母亲曾经那温柔的手,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但她那曾经无比灵动的,盈满聪慧的,光彩熠熠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李安平记得很清楚,大概是在自己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当自己玩耍累了,回到这处养心小筑的时候,他便是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双目失明。

童稚的自己,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也未曾告知自己,只是从那之后,母亲对自己的温柔,似乎没有半点减少,只是很多时候,只能用手,去抚摸自己的脸颊,然后感受着自己的一点点长大。

参拜完母亲之后,李安平便是轻轻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小楼内的摆设很简单,也很破旧,与富丽堂皇的皇宫,丝毫搭不上边,唯一显眼的,大概便是比较干净。

中年妇人此刻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自打李安平搬出皇宫之后,便是要间隔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开看望自己,这对于中年妇人来说,儿子的每一次到来,都弥足珍贵。

尽管光阴似箭,时节如流,但中年妇人的身上,依旧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美丽,如果不是那一双空洞呆滞的双目,极其突兀地破坏了整体的美感,那么这张经历岁月的脸庞,依旧会给人以绝美的惊叹。

待李安平坐下之后,中年妇人便是轻轻发问,“安平,你寻常很少到这宫中来了,我知你觉得这宫中压抑,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望母亲”

李安平听得母亲问话,顿时不敢怠慢,但却是吞吞吐吐了半晌,一时间竟然是无从说起。

那侍立于两旁的两位年长宫女,心思细腻,见这母子二人许久未见,也许有什么掏心窝的话要说,便是当即禀了一声,各自转身忙活去了。

李安平待两位宫女离开之后,却是依旧有些踌躇。

他突然想到,很多年之前,母亲曾屡屡告诫自己,在这世上,万事不与三位兄长相争,但如今镇北大军一事,却已经完全打破了他内心原本平静的世界。

幼时,母亲连一个玩具,都不允许相争,如今,边关大军,主事大权,母亲又会允许自己去争否

一旁的母亲,温和地等待着,李安平犹豫了片刻,终于是开口。

“回禀母亲,安平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与母亲述一述。”

李安平既然已经开口,便是不再迟疑,当即便是把一直以来,自己与张九阳纪若昀两人交好,以及此次三百边军之事,张九阳的诸般谋划,种种行为,全都一五一十,给那中年妇人说了一遍。

把这些说完,李安平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又如未经允许便做了决定的孩子,内心很是紧张地等待着训斥的来临。

中年妇人听完了李安平的一番讲述之后,却是微微一笑,她拉着李安平比较纤瘦的手掌,然后缓缓说道“看来,这些年,母亲对你的约束,还是太重了些。”

李安平闻言,顿时很是惊讶,他原本以为,母亲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训斥一顿,却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先是说了一句这样的毫无头绪的话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安平的疑惑,中年妇人却是接着说道“你今日所说之事,为母什么都没有记住,只一点,宫中盛传,那张九阳,乃为大阳帝国当今第一奇士,你既与这等人物交好,则一定要诚心以待于别人,无论将来,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境遇,你都不能动摇初心,始终得一心一意,以心中上礼待之。”

“而至于那纪尚书的公子纪若昀,则据说更是侠肝义胆的人物,你能与这样的人物相交,那是你的幸事。”

“你如今既然有这样的良友相伴于身侧,那做什么事情,就都得自己学会拿主意,再不必向为母禀告,否则,势必是会被九阳先生这等人物笑话的。”

“至于你以后要做什么事情,在你与九阳先生相遇,在你倾心礼贤,与九阳先生相交的时候,就已经是为母所不能决定的了。”

“似九阳先生这等人物,促和亲,舌战蛮夷,赈大旱,以亿万石救济百姓,如今,又力主罢兵,以一人之力,免万民卷于兵乱,这样的人物,愿意相助于你,为母除了为你感到欣慰之外,再无他言。”

“至于你心中犹豫的,应该是兄弟亲情,但这宫墙之内,有几分亲情呢,我想,你自己心中定然会有答案。”

“今日在这养心小筑之内,无论你说了什么,对于母亲来说,都不重要,但有一点,你须记住,对于九阳先生这样的人,你要一生,以坦诚真心待之。”

“如果,有机会的话,请那九阳先生移步,为母要与之见上一面。”

中年妇人这番话说完,便是不再言语,李安平见自己母亲今日,与寻常时候,大相径庭,一时间也是诧异无比。

不过,对于母亲的教诲,李安平很是看重,他当即便是起身,再次跪伏于母亲面前,然后口中说道“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然后,李安平见母亲今日似乎已经略有疲容,便是拜别母亲,离开了这处养心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