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王这一路辛苦了啊,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荥阳,不用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
书房里,刘益守给高欢倒了一杯酒,说话时面带微笑与热情。听到这话,他身边的斛律羡差点笑出声来。
高欢也听出了刘益守话语里的暗讽,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是硬气不起来的。两人的私仇可大了去了。
高欢忍住心中的怒气,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刘益守将他高某人的女儿纳为妾室,还让他高某人的夫人娄昭君生下野种高浪,对高欢来说,此人可谓是不共戴天。如果说高欢最想杀的人列个清点,刘益守不排第一都不好意思
可是换个角度来说,高欢自己完全是个苦主,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刘益守的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仇恨,只不过是单方面的。
想到这里,高欢心里更不爽了。
眼前这个仇人,他竟然完全没法伤到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高欢沉声问道。他没有直说是什么事情,但他相信刘益守定然可以听懂。
这次南下河南,高欢是头一次有一种在水中无法呼吸的憋屈感。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很多地方不明白,似乎一切都在敌人的摆布之中。
回荥阳的这一路,他没什么事情,就是在脑子里不断复盘。
结果还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输得这么彻底。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总之高王做什么事情呢,在下都是清清楚楚的。当然,在下也不可能学项羽一样,告诉高王谁是你的曹无伤,对吧高王大军的动静在下了若指掌,你们能赢才是怪事。”
刘益守绵里藏针的回答道。
高欢不吭气了,他不想被某个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阳谋里面带着阴谋,刘益守一贯以来的套路,不提也罢。无非是挑拨离间嘛,你身边或许有我的探子,但是我就不说透。
或许有,也或许只是我在诈唬你,谁知道呢,要不你猜一猜
自认为对刘益守这个人很是了解的高欢,觉得自己不说话是最好的。说得多,错得就越多那样的话,就很容易被刘益守抓住破绽。
要是刘益守是个普通人就好了,那样他把高伶纳为妾室,也挺好的啊,那样就可以为自己所用了。普天之下,哪里还找得到第二个刘益守啊
此等惊才绝艳之人,与自己争天下,乃是他高欢最大的不幸
想到这里,高欢也不由得有些泄气。
“刘都督说笑了,高某麾下将士,都是忠勇赤诚的,才不会有曹无伤之辈。此等挑拨离间之言,不必贻笑大方了。”
高欢呵呵笑道,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或许吧,谁知道呢”
刘益守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灼的盯着高欢说道“高王莫非是不知道人心隔肚皮么莫非高王一声令下,麾下那些文臣武将们,就会毫不犹豫把心剖开给高王看
然后红心的是好人,黑心的是坏人,对么”
忍忍住不要中计
高欢尴尬一笑,压住想要辩解的冲动,没有说话,更是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这番蛊惑。
可是既然已经听到了,还能当做没听到么
“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高王就在荥阳等着吧,或许你的部下会来救你,或许你的子嗣会来救你。本王拭目以待,很想跟他们过几招。
高王不必过虑,本王会放出话来,说高王就在荥阳,就看看高王麾下那些忠臣勐将们,到底有多忠心吧。”
刘益守起身对斛律羡说道“沙凋王,你送高王去休息吧,本王还得好好准备迎战才行呢。高王麾下那些忠勇的将士,啧啧,想起来就好让人害怕呀。
他们若是冲过黄河,本王在荥阳可是要硬抗着不能退的,实在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了。”
刘益守皮笑肉不笑的揶揄道,气得高欢紧紧握住拳头,硬是咬紧牙关不说话。
看到激将高欢没什么效果,刘益守对斛律羡使了个眼色。
“主公,魏军不过土鸡瓦犬而已,就算他们渡过黄河,也是来多少死多少,属下定然为主公效死,冲在最前面”
斛律羡得到暗示,激动表忠心道。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如果是阳休之在,只怕早就站出来捧跟了。
“不必吹捧了,带高王下去歇着吧。高王不如也写一封信回邺城,写给谁都行,在下可是很大方的,高王尽可以叫人来救援你,本王不躲不闪,接着便是了。”
刘益守盯着高欢的眼睛,目光平和,不怒自威。
“刘都督的大气,高某自然是不能辜负了。这便取纸笔来吧。”
高欢不以为意的说道,反正见面大家都是互相套路嘛,那就来呗。
见他这么硬气,刘益守自然是会成全高欢,当即命人笔墨伺候。高欢也没犹豫,直接写下一封信,而且毫不避讳的交给刘益守当面阅览。
信中高欢让高洋继承自己的大权高欢并未称帝,孙腾等人辅政,麾下兵马由高岳及段韶等人管理,听从高洋调度。
一个字都没提娄昭君甚至连娄昭君的弟弟也没提起。
但令人意外的是,高欢强调要麾下众将不要来救自己,不要带兵过黄河。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境,好像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
“高王这是不打算回邺城了么”
刘益守将高欢的亲笔信看完,一脸疑惑的问道。
“哼,刘都督不是很大气的么,莫非这封信都不肯送”
高欢很是硬气的反问道。如今的他,光棍得很彻底。也不提什么把信送给谁的问题。刘益守无论要做什么,都有的是办法。
与其让对方看笑话,不如什么都不说。主要是说了也没用
“高王既然敢写,在下自然是会派人送到邺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刘益守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对着高欢摊开手,似乎根本不把高欢这封信当回事一般。
“希望刘都督言而有信。”
高欢正色道,眼中忧虑一闪而过。他在信中故意不提娄昭君,就是担心娄昭君以自己的名义,把高浪立为世子,然后跟刘益守媾和。
无论如何,高欢不会开这个口子。他不提娄昭君,娄氏的人就无法名正言顺的挤掉高洋
高欢被斛律羡带到事先准备好的院落里软禁后,这位斛律金幼子便返回了府衙书房。这时候,刘益守已经将高欢的这封书信誊抄了一遍,还加了很多自己的“点评”。
“听说,这次在邵陵立功了你是怎么劝说张保洛投降的”
刘益守头也不抬的问道,看着高欢写的亲笔信,语气澹然。
“自然是说主公仁而爱人,宽大为怀。”
斛律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说话能不能真诚一点”
刘益守将信放下,没好气的斥责道。
“呃,属下对张保洛说,主公虽然不喜欢杀俘,但是对于那些冥顽不灵,负隅顽抗的军队,却向来都是执行二抽一杀的。哪怕是主将,抽到杀签也是必死。
魏军或许并不怕死,但不患寡而患不均,张保洛知道这个消息传达下去后,军中定然军心浮动无力抵抗,于是便投降了。”
斛律羡不好意思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