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城防里烂账一堆,越查越乱。”
沈逆:“你猜猜,是你先将帐盘清,还是我先得到研发署的权限?”
曾倾洛:“那肯定还是我先盘好帐。研发署的署长可是鼎鼎大名的永王,她能让小师姐你随意进出研发署?我头给你当凳子坐。”
永王李煽也是个话题颇盛的人物。
李煽的生母是先帝的侍女,及笄之前都没有检测到任何天赋,又因出身低微,一度被先帝冷待。倒是李渃元这个嫡姐对她亲厚,这些年她能潜心读书,进入帝国最高研发署,也多亏李渃元的支持。李渃元登基时更是封她为王,两人姊妹情深。
及笄又过了数年,李煽忽然检测出了机械天赋,还是极其难得的S级天赋,这在李氏皇族中都是件大喜事。
李煽火速登上了研发署署长的位置,如今威望已然是七王之首。
沈逆没见过李煽,据说这人心高气傲油盐不进,李渃元都得让着她。
要说李渃元软弱,可她背后还有难对付的李煽,以及阴毒狠辣的丽景门。
迄今为止,研发署没有给予沈逆权限,定是李煽不松口。
沈逆倒是不着急,研发署她可以慢慢进,反正李渃元肯定比她急。
沈逆正想开口,见曾倾洛的目光越过她肩头,便知身后有人靠近。
两人中止了谈话。沈逆回头,见小女官已经走到跟前,一张小圆脸红扑扑的,将手里精致的食盒捧起,娇声说:
“沈总监事,我多做了一些甜点,吃不下了。你要尝尝吗?我手艺可好了,吃过的可都念念不忘呢。”
崔凝年纪小,长得又秀气,水蜜桃般饱满可爱,声音还糯糯的很好听。
不等沈逆回答,她便将食盒打开了。
食盒中并排躺着六枚晶莹剔透的柿子糕,每一颗都软乎乎圆嘟嘟的,看一眼便会教人口舌生津,十分诱人。
这哪是多做吃不下了,分明是花心思刻意做的。
沈逆目光都没往食盒上去,淡言,“我不吃甜食。”
崔凝一怔,没想到沈逆会当着全司的面直接拒绝,还拒绝得这般直接,不留情面。
崔凝嘴角的笑容就要撑不住,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沈逆进了办公室,冷淡地将门也合上。
崔凝:……
扣起食盒就要走,曾倾洛拦下她说:“哎,别浪费了,给我吧,我爱吃甜。”
崔凝连甜点带食盒一块推到曾倾洛怀里。
“给你给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曾倾洛抱着食盒,纳闷,“怎么觉得她不太乐意啊?”
吃一口,呃,甜得有点头晕。
.
兰台,西北角。
自沈逆来过后,兰台的食司给边烬打的饭菜口味都正常了。
沈逆亲自下厨的事也点醒了万姑姑,午间万姑姑特意来了一趟,将亲自做的午膳给边烬送来。
兰台后院有一处清静的小花园,大冬天的没人愿意在外吹风,边烬不怕冷,拿了食盒独自坐在这儿进食,没人打扰,适合做一些恢复记忆的训练。
吃饭咬合的时候,下颌酸胀感清晰。
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下唇唇面有血口。
应该是昨夜做噩梦的时候被自己咬破了。
可持续到午间的酸胀,不像是只咬破唇面能造成的。
还咬了什么?
今日晨间天色就不太好,到了午间闷雷滚滚。
眼看就要下雨,边烬将食盒收起,打算先回兰台。
往回走的时候,隔着竹林,听到兰台的两位同僚在闲聊。
“……可真是笑死我了,你看到胡二媳妇给他编的人胜了吗?哪是人胜啊,分明是只狗熊。”
两人笑了一阵,又说:“胡二起码还有人记挂着他,杜六呢,有媳妇和没媳妇一样,他媳妇根本不在乎他。可怜见的,人日连个人胜都没人编。”
说到杜六,两人皆是一叹,继续说着闲话走远。
边烬杵在原处。
难怪觉得今天热热闹闹的,原来是人日。
自北征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节的习惯了。
当初离开京师前,每逢人日就很热闹,这些年过去,百姓们对人日的热情有增无减。
成亲了却没人给编人胜,会落得让人长吁短叹地同情。
那沈逆今日腰间空空,怕也遭人笑话了。
这些日子沈逆救她出狱,帮她修复又给了她庇护,她今早却对沈逆的好意严词拒绝。
沈逆才刚刚上任城防工程总监事,自然是越叫下属信服越好。
她不好给沈逆拖后腿。
豆大的雨点说掉就掉,城中寒气森森,边烬冒雨去买了制作人胜的彩帛,回来后打开教学视频,对着视频现学现编。
……
午后暴雨突袭,城防工程司全都是要跑外勤的。大雨一落,工程停摆,他们也落个清闲。
还没到散班的时辰,沈逆年纪轻脾气又看着挺好,司内属官们完全没有上峰在场的紧迫,敲敲键盘再打打趣,边干活边熬着时辰等散班。
人一闲,嘴就碎,聚在一块儿开始攀比人胜。
看看谁家的妻子、郎君编的漂亮,足以见得自己家庭地位有多崇高。
一个个相互比较着,越来越口无遮拦。
一位男官自以为妻子编的人胜最美,却被同僚比了下去,心里不服,想找人压对方一头。看到沈逆从办公室内出来,双眼一亮,高声道:
“沈总监事,快让大伙儿欣赏一下您的人胜,定美不胜收。”
刚说完,便听见梵知在角落里刻意地咳嗽。
那男官一怔,与此同时,发现沈逆腰间的蹀躞带上根本不见人胜踪影。
男官蒙了,她不是成亲了吗?怎么连人胜都没有?谁家妻子这么敷衍啊?
崔凝路过,低声留下一句:“就你有嘴。”
男官:……
沈逆:“我妻子正在养伤,没精力做这些精细活。”
男官尬笑道:“夫人自是养伤要紧,是下官失言了。”
司内一阵安静,窘迫的气氛被一声爆雷打破。
天像漏了似的,瞬间狂雨急风,屋外的树都被折弯了腰。
曾倾洛看了眼天气预报,“这大雨得下一整个时辰。”
整个司的人都被困在这儿,只能等雨停了再走。
一个时辰啊,回到家得什么时辰了。
沈逆的电子表“嗡”地震动。
她看了一眼,有点儿意外,走到门口将门推开。
大门一开寒风四起。
雨幕之中,一辆马车停在工程司门外。
马车上下来一位女子。那女子手中稳稳执着一柄黑伞,从发白的豪雨中走来,面容越来越清晰。
曾倾洛惊讶道:“大师姐?”
工程司的人都知道曾倾洛是沈逆的外门师妹,能让她叫一声大师姐的,难道是……
边烬走到门口,沈逆迎上来,的确惊讶。
“你如何来了?”
边烬将伞一合,水流若瀑布般从伞尖淌下,拍打在地面上。
“下雨了,我来接你。”
边烬的发丝上沾了些水珠,身上带着冬日的寒气和缥缈的水汽,宛若谪仙忽降红尘。
两人站到一块儿,斗篷分明是一样的款式,登对的模样自是天成的佳偶。
刚才攀比人胜的众人,此刻没一位家属冒雨来接人的,统统无话可说,艳羡地看着这对双妻。
边烬目光落在沈逆空荡荡的腰间,拿出一样事物。
“我想挂个东西在这儿。”
沈逆抬起双臂,一副随意她支配的样子。
边烬极少这般主动靠近沈逆,呼吸交融间,红黑相间的人胜已经挂到沈逆的蹀躞带上,占据最醒目的位置。
沈逆目光安静地下落,城防工程司里的人也都在默默偷看。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边烬本人。
之前她凶名在外,还以为她有多可怕。今日一见,竟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边烬看那小小人胜实在配不上沈逆,淡淡叹道:
“我练了许久,还是编的不太好看。逢场作戏,你且忍忍。回头丢了便是。”
沈逆指尖勾了勾脸都歪了的小人胜。
“明明很可爱。”
边烬知道这是安慰之言,不过她不嫌弃,也算是放心了。
只是。
边烬发现沈逆指尖上竟有一道咬痕。
还有手背上,也有类似咬合形状的淤青。
结合自己酸胀了一天的下巴,难道……
边烬有些出神,沈逆忽然挨近,在她耳边说:
“城内总是在传你我不睦,今日师姐来了正好陪我做戏,免得有人去天子那嚼舌根。我来拿伞。”
说着,沈逆拿起边烬的伞,揽住她的肩头,与她一起上了马车。
抬手的时候沈逆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急了,忘了戴手套。
边烬竟也让她这样揽着,完全没有要挣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