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
当牙瞬间瞳孔一缩,握紧了刀柄。
但,旋即他就放松了下来。
“可汗饮酒了吗”
“从到了镇南部开始,你何时见本汗喝多过”
“那可汗怎地提及了养狗”当牙觉得辛无忌不是喝多了,就是在重压之下有些崩溃了。
“当初瓦谢被灭,本汗带着十余人本想去投靠基波部,半路遇到了基波部的斥候,本汗说了瓦谢的绝境,并愿意归顺本汗就如同是丧家之犬,哀哀而鸣”
辛无忌痛苦的闭上眼睛,想到了建水城。
作为建水城守将,当初的他踌躇满志,只想在南方建功立业,给北疆军一击。
可没想到的是,建水城被破,随后他为了逃避宁兴的追责,不得不遁逃。
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知晓自己唯一的生路就在大唐,就在杨玄的身上。所以,他就像是一条流浪犬去寻到了自己的主人。
陈州需要一位熟知北辽情况的降将,这一点辛无忌想到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杨玄会令他来接手瓦谢残部。
“基波部的斥候突然动手,除去本汗之外,其他人尽数被杀。本汗逃得一命,可脸上”
辛无忌摸摸脸上的刀疤。
杨玄为他铺路,让他得以不断扩张势力。
一条丧家之犬重新建造了自己的狗窝,那时候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感激零涕,发誓效忠。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的脸上一刀。
真特娘的疼啊
辛无忌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从那时起本汗就发誓,此生将做人上人,让别人匍匐在本汗的脚下。
可在此之前,本汗得先挽救被驭虎部与基波部视为肥肉的瓦谢残部。
本汗想了许久,唯一能拯救瓦谢残部的,唯有杨玄。
于是本汗便去求见他,愿意献上忠心当牙。”
被这段曲折经历震惊的不敢置信的当牙颤声道“可汗。”
辛无忌闭上眼睛,“当初若是没有杨玄相助,瓦谢,已经没了。”
当牙脑子里有些混乱,“那么,杨狗杨玄要咱们做什么”
“牵制驭虎部与基波部。”
“如今驭虎部与基波部已经没了。”
“故而,我们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辛无忌惨笑道“在潭州的眼中同样如此,不同的是,赫连荣派人来收买头领们,想坐山观虎斗,看着咱们内部打成狗脑子,他最后出来收拾残局。
和他相比,我那位主人虽说手段了得,可却仁慈了许多。
当牙,咱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别人都可归顺潭州,唯有本汗不能。”
“赫连荣为了收拢镇南部,会毫不犹豫的弄死可汗,以除后患。”当牙渐渐冷静了下来。
“对,留下本汗,便是一个后患。”辛无忌起身在后面找到了酒囊,以及两个碗。
“碗是商人从临安买来的,瓷器很美,却脆弱。本汗曾以为中原就如同这瓷器,精美而脆弱。没想到的是,直至今日,本汗面临绝境,陈州却越发强大了。”
酒囊倾斜,酒水淅淅沥沥的倒在瓷碗中。
辛无忌左手举起瓷碗。
看着当牙。
他的右手自然垂落在案几之下。
当牙深吸一口气,“老夫的命,是可汗捡回来的。老夫目睹过强盛的瓦谢,也曾目睹过衰败的瓦谢。
老夫也想过辅佐可汗重振瓦谢部,可如今整个草原仅存咱们,两头却是猛虎与饿狼。
如今不是什么重振不重振的问题,而是,如何能活下去。”
“为此,本汗愿意向那位主人哀鸣求援。”辛无忌说道。
“老夫,明白了。”
当牙拿起瓷碗。
“你就是本汗的大脑,以及手臂。”辛无忌看着当牙,“本汗在世间最为信赖之人。”
当牙举起碗,看着虚空。
“这一碗,敬瓦谢历代可汗”
他低头,把碗中的酒水缓缓倒在地上。
随即再倒了一碗酒,举起。
“弱小便是罪过,神灵在人间的使者不断告诉我等,要仁慈,要和气,不要动刀枪,神灵将会赐福于你。
我们遵从,可换来的却是杀戮,是赤果果的抢掠。
仁慈与和气换来了刀枪,换来了绝望
这一碗,敬神灵。
去特么的神灵”
当牙把这一碗酒尽数泼洒向虚空。
第三碗酒。
他举起瓷碗。
“瓦谢与神灵都没了,老夫只剩下了一条命。这条命给谁”当牙看着辛无忌,“可汗救了老夫,那么,老夫便用这条残命来偿还。
这一碗,敬残命
老夫,先干为敬”
当牙仰头干了瓷碗中的酒水,把瓷碗往地上一扔。
“铛”
瓷碗预料之外的没碎。
当牙起身,“大唐,兴许不是瓷器般的孱弱。”
他转身出了王帐。
外面的嘈杂一下涌了进来。
“我们去潭州”
“杨狗凶悍,我不想去修路”
“修路我倒是愿意,至少不用担心被劫掠。”
“杨狗会筑京观”
厚重的帘布落下,挡住了外面的光,以及嘈杂。
辛无忌的右手微微一动,触碰到了案几下面藏着的一把长刀。
“神灵的旨意吗本汗,不服”
王庭此刻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在扎堆。
“去潭州怕是会被欺凌。”
“是啊咱们可不是北辽人。”
一群妇人忧心忡忡。
当牙牵着马,小心翼翼的往边上走。
“去潭州,咱们能加入潭州军。听闻北辽那边给的钱粮多,至少能吃饱。”
“北辽大军强悍”
当牙出了王庭,一路往南边去。
“快”
他带着两匹马,疯狂的赶路。
他知晓,若是回去晚了,潭州来人将会鼓动万舒和卓定等人发动叛乱,直截了当的杀了辛无忌和他的心腹们,随即打散镇南部,彻底收为己有。
“驾”
晚上赶路风险很高,不小心,一个小坑就能让战马飞出去。马背上的人不是折断脖颈,就是摔断些什么。
但当牙顾不得了。
当黎明降临时,他看到了一队斥候。
“止步”
斥候从两翼开始迂回。
甲衣该死的
他们的甲衣竟然是是当年瓦谢的甲衣
每个新兴的势力,但凡有些财力的,都会给自己的麾下改头换面,至少要让人一眼能认出来。
哦
这是镇南部的人马啊
而不是。
哦
这是瓦谢部的人马啊
鼎故革新,不只是上层建筑需要更换,许多标志性的东西也得换掉。
这才叫做改朝换代,否则便是换汤不换药。
哒哒哒
十余骑从两侧包抄过来。
“管住你的手,离开刀柄”一个骑兵张弓搭箭。
“老夫并未抵抗”当牙缓缓举起双手。
“身份,去何处”
前方,数骑正在歇息,喝水吃东西。
压根就不在意当牙。
当牙有些渴了,他的咽喉动了一下,口中却干巴巴的,有些难受。
开口,声音嘶哑,“镇南部,当牙。报上你等的身份,否则老夫宁可死,也不会说出目的。”
马背上的斥候冷笑,“瓦谢不,大唐陈州军斥候老狗,下马”
当牙颤抖了一下,“老夫需要证据”
骑兵指指身后的数骑,“二哥。”
“啥”
“这人想让咱们证明自己是大唐人。”
“割了他的脑袋。”
“领命”
骑兵兴高采烈的拔刀。
“是人头狂魔”当牙尖叫道“不,老夫奉命来求见杨杨使君。”
骑兵一怔,“当牙”
他挠挠头,“好像听说过,二哥”
“号丧呢”
“这人说他是当牙”
“问话。”
“他不肯说。”
“让他去死”
“他不怕死”
王老二怒了,把肉干扔进嘴里,策马过来。
“谁要寻死”
当牙目光转动,“老夫敢问,传闻中,那二位背着麻袋的”
胖长老和瘦长老走到了王老二的身后。
“你觉着,咱们穿着瓦谢部的甲衣,能背麻袋吗”
当牙深吸一口气,“镇南部可汗辛无忌麾下当牙,求见杨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