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遵急匆匆回到了值房,刚想告假,一个以前交好,但后来见他被冷落后,就疏离的官员疾步过来。
周遵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右手握住砚台,准备给这个上次讥讽自己的蠢货一家伙。
若非忌惮被皇帝和杨松成等人抓把柄,他早把此人给弄走了。“周侍郎”
这人过来,笑的就像是让周遵联想到了家里老爷子的脸,还有老树皮。
“周侍郎,听闻周侍郎喜欢美酒老夫才将从蜀地弄来了几坛美酒,回头就送了去,别拒绝,拒绝便是不给老夫面子"
嗯
周遵一怔,这人拱手,“回头请您饮酒。”说完人就走了,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接着,一个往日避他如蛇蝎的官员过来,笑的谄媚,“周侍郎,那些奏疏,还得请您来掌总过目才行啊”
周遵被朝中边缘化,影响传导到了中省,他的权力同样被削弱了,许多事儿都不再过他的手。
而眼前这位中舍人秦奋就是经手人,越过他,把奏疏递了上去。当初此人冷漠,此刻却谄笑的让周遵感到不适。
周遵知晓,必然发生了大事儿
他从未如此急不可耐的想去打听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丢开了世家门阀家主的从容,不耐烦的道:“老夫没空”
“是是是,回头下官再送来”
周遵随即寻个借口出去。
刚出门,常牧就来了。
老常看着红光满面,步履矫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郎君,大喜”
“是何事”周遵竟然有些压不住心跳。
老了,老了
周遵一边自嘲,一边期待着。
“二月,姑爷率军北征,大破北辽名将赫连督,下演州,仓州
啊
周遵捂额,兴奋的无以复加。
宁兴危险了
子泰竟然能做到这一步,难怪今日皇帝和重臣们态度大变。
“姑爷率三千骑突袭宁兴,跃马宁兴城下”
老夫滴神啊
周遵身体摇晃了一下。
那是宁兴啊
从北辽立国到现在从未遭遇敌军的都城,竟然被他的女婿兵临城下
“快回家回家”
周遵急匆匆赶回家中,管事过来,“郎君,小人刚知晓,没敢告诉阿郎”
“是要缓缓”
老爷子还在养病中,若是太过激动
周遵去寻老父。
“怎地又回来了”
周勤嘴里嫌弃,可眼中却多了欢喜。
谁不想儿孙陪在身边呢
“阿耶,北疆那边,子泰率军击败了北辽名将赫连督。”
“哦”周勤一喜,拍着床榻,“干得好干得好啊”
他喜滋滋的道:“如此,大势就朝着北疆这边倾斜,主动尽在子泰的手中。”
周遵等他消化了这个消息后,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子泰顽皮,带着三千骑,到了宁兴城外转了一圈。”
他觉得自己说的够轻松了
“哦”
周勤捂着胸口,眼珠子定定的看着虚空。
“阿耶”
“阿耶”
周遵被吓坏了,“叫医者来”
“哦”
周勤长出一口气,“差点憋死老夫”
他干咳几声,吐了一口痰,神陡然一振,“竟然去了宁兴这可是数百年来第一遭就凭这,谁敢说子泰是逆贼”
医者急匆匆赶来,见到红光满面的周勤,跪下嚎哭,“阿郎。”
“哭丧呢”周勤骂道:“老夫好着呢”
“不
是回光返照”医者的弟子嘟囔道:“看着好像”
啪
医者回头拍了他一巴掌,随即进去诊脉,少顷诧异的道:“阿郎竟然大好了”
“老夫心中欢喜,自然就好了。”
周勤摆摆手,等医者走后,对儿子说道:“这是大势,北辽怕是要蛰伏了,子泰随后必然不会安生,老夫判断,他定然是要灭了北辽。”
“若是他灭了北辽,长安就尴尬了。”
“不,是惶然”周勤抚须到:“你想想,帝王在长安耽于享受,不要脸的说什么盛世。在他口中被称为逆贼的臣子,却在边疆浴血拼杀,灭了中原数百年来最大的对头。大郎,别把百姓看做是傻子,他们这里"
周勤指指胸口,“他们这里有杆秤”
“皇帝今日示好,还给了二郎一个伯爵。”
“子泰家的老二”
“是”
“小气了些”周勤轻蔑的道:“再有,子泰也不稀罕这个。”
“他如今到了这个境地,说实话,和帝王必然是一生之敌,什么忠心耿耿之类的话也无需说了,就是一心在北疆自立,令帝王不敢妄动。”周遵觉得自己此生大概很难再见到女婿了。
至于女儿倒是能往来于长安和北疆,只要北疆势大皇帝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着她下手。
可两个外孙呢
两个一起来不妥,一个一个轮流着来。
哎
没见过两个外孙,终究是遗憾啊
周勤不知儿子满脑子在想着以后亲人难以相见,说道:“可你却少想了些东西”
周遵微微摇头,“不敢想”
父子二人相对一视。
周勤微笑道:“若是子泰想呢”
周遵默然。
“李氏当初也只是世家门阀之一,机缘巧合,时势造英雄罢了,这才起家做了帝王”
周勤摆摆手,“罢了。”
见老父有些意兴阑珊,周遵叹道:“子泰当初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令镜台在天下的眼线从此刻开始向外面传话。”
境台内赵三福对一群主事和桩子说道:“秦国公当年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这誓言是当着北疆军民发的,当着北疆节度使,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黄春辉发的,要快”
“领命”
赵三福摆摆手,众人告退。他去了王守的值房。
王守坐在那里喝茶,闻声抬头,“赵主事春风得意,来咱这里作甚”
赵三福说道:“我来,只是想说,当初监门曾令人刺杀杨玄,想来,秦国公是个慈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