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工匠,一边在给方重勇描述乌兰桥的作业流程,一边指着方重勇手中的“施工图”进行讲解。
没错,乌兰桥并不是一座“固定桥”,而是有一套日常的维护流程,并不是说建好了以后,等着它塌了再重建的。
事实上,所有浮桥都需要维护,一来是河水结冰与否,对浮桥寿命影响极大;二来则是河面高度,会影响浮桥上的铁索高度,若是一年四季河面高度落差太大,则需要在对应的季节,调整两岸的铁索基座高度。
总之,浮桥都是拆了建,建了又拆,往复循环的。其间材料反复使用,局部坏了就换局部的情况时有发生,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途径。
乌兰堡的守军,他们最重要的任务,除了在乌兰关检查来往人员与货物外,就是维护乌兰桥
今年之所以会有暴涨的河水冲垮浮桥,是因为汛期来得比往年更早,涨水来得更凶,风雨来得更急罢了。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却也不是头一次出现了
“方节帅,军务要紧,要不还是先回武威城吧。”
何昌期在方重勇耳边低声建议道。
作为河西节度使,乌兰桥的通畅与否,确实是其治下的政务。但作为统帅河西军务的一把手,老是蹲在这里看着工程队修桥,似乎也不太妥当吧
至少何昌期就是这么想的。
“乌兰桥一日不修好,关中通往凉州的道路便一日不能通行。河西边军现在还是需要仰赖朝廷绢帛的持续输入。
在本节帅看来,这座桥就是生命线,桥没修好之前,本节帅便不会到武威城赴任。”
方重勇面色肃然说道。
何昌期一脸无奈,只好叉手躬身行礼,无言以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总觉得方重勇暂时不回凉州,定然是有所图谋的只不过这种机密而紧要的事情,他不方便去问就是了。
正在这时,管崇嗣带着几个亲兵,押送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来到方重勇面前,对其行礼道
“方节帅,末将看到一个乞丐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徘徊,似乎是想渡河去武威。
末将抓到他之后,他却自称是安禄山的幕僚,一定要见节帅,末将便将他带来了。”
安禄山这家伙不是已经凉透了么现在连死人都有幕僚了
方重勇一脸古怪,让人搜那个乞丐的身,发现破衣服里空无一物之后,才屏退众人,看着那个乞丐问道“你说你是安禄山的人,那你不在河北,来河西做什么”
“方节帅,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张通儒啊,一个月之前我们还在长安见过面的,让下官去洗洗脸,您一定认得出来。”
那人慌不择路就要往河岸边跑,方重勇轻轻摆手,示意他不必折腾了。
“好了,你确实是张通儒,本节帅认出来了。
怎么,安禄山是让你给本节帅带话么
那你是如何落魄成这样了”
方重勇明知故问道。
“死了,死了,安禄山被人杀了啊。雀鼠谷里,满地都是尸体,那些人也一定会杀我的,方节帅能不能庇护下官啊”
张通儒语无伦次,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显然是受到了极大惊吓。
方重勇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远处的何昌期招了招手。等对方走近以后,他才指着跪在地上的张通儒说道“安排他洗漱一下,等会带他去乌兰堡的签押房,本节帅要问话。”
“喏”
何昌期对方重勇躬身行了一礼,随即一脸傲慢踢了张通儒一脚,语气不快的问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洒家拎着你走”
“我自己走,自己走”
张通儒连忙爬起来,连看都不敢看何昌期一眼,乖乖的跟着对方走了。
等二人走后,方重勇这走过去才对一个绿袍小官,也就是负责施工的凉州司曹说道“把新乌兰桥建得结实点,别耽误了远征的大事。”
“请节帅放心,这些都是卑职分内之事。”
那位凉州司曹恭敬行礼说道。
乌兰桥可是凉州的生命线,断的时间长了那是要出大事的,谁也不敢闹着玩啊,更别提方重勇还特意耳提面命的嘱托了。
“嗯,好好办差,以后数不尽的高官厚禄在等着你。”
方重勇嘴上画着大饼,拍了拍这位凉州司曹的肩膀后扬长而去。
不一会,他来到乌兰堡的签押房里,命人冲了一壶散茶,给稍稍洗漱过的张通儒倒了一杯热茶以后,揉着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就这么面色淡然,看着眼前这位已然落魄到身无分文的安禄山幕僚。
嗯,确切的说应该是前任幕僚,毕竟死人已经不需要别人来给他提建议了。
“安禄山,被人暗杀了,随行的三百精兵全军覆没,就在雀鼠谷。
我在来河西路上,还特意去看了一下。”
张通儒惊魂未定的说道,饶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话语里还是带着些许恐惧。
“陪着你一同演戏当障眼法的那两百精兵呢”
方重勇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但却足以证明他心细如丝。
张通儒一愣,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都跑路了,往营州方向而去,也不知道归建了没有。反正我看情况不对,就直接往南面的井陉跑了,没跟他们去营州。”
作为安禄山的亲兵,哪怕归建了又能如何呢一旦安禄山被杀的消息传开,这些人被新任节度使杀掉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新任节度使,就极有可能与谋杀安禄山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这便是“最大受益人便是最大嫌疑人”原则,一点也不难推测。
张通儒认为去营州也好,还是去幽州也罢,都是自投罗网。趁着皇甫惟明还来不及或者不方便动手,他果断往西边润了
作为安禄山的幕僚,定然会知道很多秘密,所以不管是杀安禄山的幕后主使,还是天子那边的人,都会很有兴趣抓张通儒去审问审问。
当然了,要是能往他身上栽赃一下,扣一口黑锅那就更妙了。
安禄山身死,他的幕僚应该就是策划者的暗线,作为内应并泄露了安禄山的行踪,这种猜想怎么看怎么合乎逻辑。
只要张通儒被抓到,哪怕他与安禄山被杀无关,也很难逃脱嫌疑,被当做替罪羊的可能性极大
张通儒自幼聪慧,他当然明白自己现在很危险,留在长安死路一条唯独找一个新靠山庇护,才能苟活下去
天下之大,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河北河东不必提,关中也是死路一条。南边水土不服也没亲友可以投靠,那显然只有西边可以。
因为就算找不到靠山,混进胡商队伍里头去西域也是一条路没想到他还没走骑马到凉州找到河西节度使的驻地,反倒是在路上被断桥堵路,让方重勇手下给抓到了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的达成了目的。
“本节帅跟安禄山可是打过擂台的,说我两是仇敌也不为过。
你作为安禄山的亲信,让我放你一马凭什么呢”
方重勇微笑问道。
“卑职,知道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相信方节帅一定会喜欢的。”
张通儒压低声音说道。
“那你先说说看,本节帅听着呢。”
方重勇从袖口里摸出一把精巧的锉刀,不紧不慢,装模作样的低着头开始修剪指甲起来。,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