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勇紧紧握住马鞭,压住内心的恐惧。关键时刻,他不能退,甚至不能露出一丝胆怯。
乱世来了,唯有不怕死之人,才配好好活着。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
不到半个时辰,准备反击的骑兵队伍便已经集结完毕,都是精选军中好手组成的。特别是河东军各部,战意高昂,都想在今夜找回场子,一雪前耻。
看到士气可用,方重勇又放心了几分。
他用疾风幻影刀指着东边的道路怒吼道:“为河东百姓报仇的机会来了!诸位,随本节帅破敌!不破蔡贼,誓不返回!”
“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
他身边的将校与亲兵齐声高呼,让人热血沸腾。
……
“艹他妈的!狗×的蔡希德,以后老子跟你没完!”
骑在马上的孙孝哲翻身下马,对着路边的一棵树疯狂踢打,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山谷之中,他的叫骂声传得老远。
明明颇有斩获,却跟犯了军法一样。蔡希德命他带着本部人马殿后,还收走了他们几乎所有军马,让他们在一个叫鵶鸣谷的地方布防。
美其名曰“打埋伏要马匹做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蔡希德利用职务之便,在整孙孝哲。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蔡希德既要孙孝哲殿后防守,还要在关键的山谷布防,却又不给他们足够的资源。
这种情况,俗称穿小鞋。
若是真要防守,制作拒马桩,准备滚木礌石,都需要人力。那不是孙孝哲手里这一千多人可以办到的。
事实上,如今这情况,也确实不需要在鸟不拉屎的山谷里面打埋伏,没有人认为唐军会追击,包括蔡希德在内。
说白了,蔡希德就是在用明规则整人,明明知道唐军压根就不可能追击,但又要作出一副“防守严密”的样子。
就是想让不听自己号令的孙孝哲,以及他麾下部曲,在鵶鸣谷吃点苦头。在山谷的风口吹一晚上冷风,然后好好想想在他蔡某人麾下当差,谁才是爹!
就算史思明问起来,蔡希德以一句“军务所在”为理由便能搪塞过去。
老子让你干儿子立功,你还怪老子?
蔡希德知道史思明不好惹,但他也不是泥巴捏的。这种“阴阳怪气”的军令,史思明也说不出不对来!
毕竟,按照孙孝哲这一战的表现,以“乱军之罪”斩首以儆效尤绰绰有余了。
孙孝哲背地里骂蔡希德不地道,后者还想骂他不服号令一味逞强呢!
如今孙孝哲这个“监军”,跟主将蔡希德的矛盾已经越来越大,二者势同水火,爆发只是迟早。
“孙将军,这地方风大,不如找个大石头躲一下风。再烤个火,搞点烤羊腿解解馋。
搞点美酒解解馋。”
亲兵凑到孙孝哲身边低声建议道。至于蔡希德所说的“殿后防守”,防尼玛呢!狗都不布防!
孙孝哲部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蔡希德在故意找茬。任何丘八,都会信任他们的直属军官,而不会把“名义上”的军令当回事。
唐军怂得跟狗一样,一万多人的大阵,看着他们这一千多骑兵来回奔驰杀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篝火点上就对了,要是能找个娘们去去火就更好了。”
孙孝哲收起怒容,压下了心中的火气,装作满不在乎的说道。
呵呵,等他见到义父史思明,一定要告蔡希德这狗比一状!
让这厮吃不了兜着走!
不一会,一千多人便在山谷一侧搭好了军帐,架起了篝火,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简单加工一下就开搞。
不得不说,孙孝哲为人不咋地,脾气更坏,但他对手下丘八还是挺好的,经常为手下人争夺足够的军粮,在军中各部当中,从来没有礼让的说法。
因此他们平日里也吃得比较好,时不时就能大口吃肉。
孙孝哲放下心中的烦闷,与亲兵们围着篝火,说着荤段子。
他们一边大口吃肉,一边还把珍藏的浊酒拿出来喝。这些酒都是从榆次县大户那边抢来的,平日里装在酒囊里面舍不得喝,蔡希德治军严谨也不让喝。
现在总算逮着机会了,可得死劲的造!
酒越喝越暖,篝火越烧越旺,羊腿越啃越香!
要是等会能找个漂亮女人干一发,这日子美得,神仙都不换!
众人心中暗搓搓的想着。
“诶?你们有没有听到马蹄声啊。”
孙孝哲忽然感觉有点幻听,风中居然传来骏马奔驰一般的声音。
恍若雷鸣!
“孙将军,哪里来的马蹄声啊,蔡将军是不会派人来传达军令的。
不用担心,您继续喝着,卑职再去拿酒。”
一个亲兵醉醺醺的说道。
“不对不对,我真的听到了马蹄声。”
孙孝哲猛然间酒醒了,站起身环顾四周。
只见山谷西边,有大量黑影在闪动,朝自己这边过来。
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
“不好!有大队骑兵!快快快!快起来!”
孙孝哲吓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着急得手舞足蹈!
他自己就是骑兵将领,对马蹄声很熟悉。平日里只是不喜欢动脑子而已,但指挥小队骑兵作战的技战术,还是很扎实的。
要不然,史思明也不可能让孙孝哲到蔡希德队伍里面。
孙孝哲大声叫嚷着,咋咋呼呼好像很激动也很着急。然而今夜他麾下部曲几乎都在喝酒吃肉,好不快活,完全没料到危险来临!
哪怕孙孝哲在那里大喊,他们也只是认为自家将军又在骂蔡希德不是东西了,压根就没当回事。
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孙孝哲看到自己身边的亲兵,脖子中箭倒下。精通骑射的唐军骑兵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似乎只要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从身边经过!
“跑啊!”
孙孝哲麾下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简陋的营地顿时大乱!
现在这种情况,抵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也无法抵抗。大部分人连兵戈都找不到,更别提有什么战心了。
别说是打仗这种生死攸关的活计了,在方重勇前世,一堆人要是在喝酒吃肉玩嗨了,突然一瞬间切换场景,要他们在篮球馆打篮球,那能打得过早就热过身练过手的职业球员么?
能摸到球就算厉害了!
孙孝哲见势不妙,压根就不想指挥抵抗,他踉踉跄跄的跑向拴着自己马匹的那棵树,颤颤悠悠的解开缰绳。
他刚刚骑上马,从一个小山坡上往下冲的时候,那匹马不知道是踩中了一个地上的暗坑,还是被一块大石头绊了马腿,居然前肢半跪于地,将孙孝哲甩得老远!
这位史思明的义子,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七晕八素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等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一把横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节帅,我好像抓到一条大鱼了!您看这身军服!还绣着花呢!”
何昌期对着远处的方重勇大喊道。
唐军军服,远远看去,将校士卒似乎都差不多。但是在腰带,内衬,袖边等部位,都会有十分显眼的区别,布料也会不一样。
“找几个人把他押送回太原,现在只是开胃菜,大菜还在后面,别耽误时间。”
方重勇走上前来,看了看孙孝哲,只是感觉这位长得有点丑,然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他不耐烦的对何昌期摆了摆手,然后眺望东边的道路。
黑暗之中,一切都是未知,福祸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