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考试是在贡院,这次的“复试”,因为考生数量大大的减少了,所以将考场设在了开封府衙的大院内。
因为是写策论,所以方重勇定下的规矩,是直接开卷考试。
无论考生带什么参考书都行,还特意声明:即便是夹带,也是可以的。
不过经过上次院试的洗礼,这次已经中举的考生都学乖了。他们心里都清楚,以官府在这次考试表现出来的套路,无论带什么书,带什么资料都是没用的。
如果不是有碍观瞻,他们恨不得光着身子进来参加考试!以示坦荡豪迈!
果不其然,拿到试卷后,考生们再次惊出一身冷汗。
这次院试的题目就只有一个:如何让大唐再次伟大。
是啊,怎么让大唐再次伟大呢?现在大唐都已经四分五裂了啊!
方重勇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这个。
所以他特别想看看在场的这些睿智考生们,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毕竟,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方重勇漫不经心的在考场中穿行着,慢慢的踱步,时不时就会停在一个考生面前,看看对方是怎么写的。
不得不说,人才还真的有。
他看到有个叫“肖颖”的中年考生,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通,似乎是在“指点”汴州朝廷怎么用兵。
这个人的方略,简单说就是:依靠运河,掌控天下的财权。先南下两淮,再过江攻略江东。最后兵分两路,一路攻河北,一路攻荆襄。
搞定这些之后,两路夹击关中,待关中平定后,再取蜀地。
具体策略嘛,便是南面以收买与压服为主,北面以征讨为主,先南后北的次序绝对不能乱。
你说这个方略有道理么?
那是相当有道理,几乎跟方重勇所设想的一个模子刻出来。
但有用还是没用呢?
完全没用。
这些都不过是在纸上谈兵而已,不比当年的赵括聪明多少,说不定还不如。
当然了,这只是考卷而已,不能对其有过高的奢望。
有这种大局观,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人才了。只不过凭这点东西想救大唐,恐怕还是想得太美了。
走着走着,方重勇在某个考生的桌案前停了下来。这个人就是他之前亲自考察过的李勉。
只见这位考生,在卷子里面写道:
大唐的四分五裂,是因为失去了所谓的“道义”。
而这种道义,并不是指皇位有没有正常传承,而是国家没有在对百姓进行有效的治理。
所谓有效的治理,那便是奸邪之人,要被及时的处断。哪怕他身居高位,也不能手软,不能将其放过。老弱残疾,背井离乡的苦难之人,官府和民间要能够及时进行救助。
只有朝廷对百姓讲道义,这样的朝廷才会树立威信,才能做到一呼百应。
大唐落到如今的境地,便是因为奸邪之人有恃无恐,因为该交税的人不交税,因为该管事的人没管事!
只有把这些纠正过来,大唐才可能恢复正常。否则,朝廷就算是名义上统一了天下,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再次陷入困境。
看到这些,方重勇大为惊叹。
唐代能有这种见识的人,已经不多了。
生产资料的占有模式,是社会制度的本质与根基,但却不是社会制度的细节和全部,更无法确保社会治理的效果。
社会制度的细节,在于具体的治理方式与治理手段,而实现这些的关键,又在于吏治。
也就是说,朝廷先得把官员管好,官员们才能把百姓管好。要不然,还不如放任自流什么都不管呢!
这个道理虽然朴素,但敢于将其说出来,捅破画皮,却是很不容易的。
果然,越是开卷考试,越是能看出考生的水准啊。
真正的死记硬背,其实不过是为了扩宽录取面罢了。在这个贵族政治依旧有效的时代,贵族们的综合素质,要比寒门之家走出来的人强太多了。
最起码从小所受的教育质量就不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所谓的科举,并不能解决封建时代所有问题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果是一个寒门之家的子弟参与这场考试,估计他也会很抓瞎。
救大唐,他不会呀。没学过,甚至都没去想过。
四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算少。等方重勇转了一圈,发现真正的人才,可能也就那么几十个人。至于其他的,只能说凑合用而已。
汴州朝廷治下的州县很多,朝廷中枢也在组建之中,还要去粗取精,优胜劣汰,逐步的考核淘汰不合格的官员。
一届科举,能够输送的人才非常有限。这还是积累了好多年的人才,如果明年再开,或许就不会如这次人才济济了。
方重勇这才体会到治国的难处。
人虽然多,官虽然多,但顶用的人,那是永远都不嫌多的,只会觉得不够。
人才的培养,还是任重道远啊。
方重勇轻叹一声,回到了书房。
不一会,考卷就陆陆续续的送到书房里了。
严庄、张通儒、刘晏、李筌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到此,和方重勇一起阅卷。
这次的卷子就没有涂名了,一眼便能看到是谁写的。
方重勇非常民主,在场五个人,如果谁觉得卷子还可以,那就在上面画一个圈。如果一张卷子有三个圈,或者是三个圈以上,那么卷子就可以留下来,进入下一轮面试。
没有三个圈的,就算是被淘汰了。
“咦,这个人不是元载么?”
严庄拿起一张卷子疑惑问道。
“元载?”
方重勇一愣,他当然知道元载是谁。
不过很奇怪的是,元载似乎当官很早,比方重勇年龄稍微大一些,而且还中过进士。
就算出身背景不行的人,在基哥那个时代混过官场,如今也该混出头了,起码是曾经混出头过。
完全没有必要去考什么科举的。对于这种“前任”官员,朝廷都有特招,需要弄明白的是背景身份与立场,能力反倒是其次。
“嗯,元载曾经是李琩的亲信,帮助他镇守东都洛阳,担任东都留守判官。皇甫惟明夺取洛阳后,元载便不知所踪,似乎也没有去关中,应该是躲起来了。
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汴州考科举。”
严庄一脸困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