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这间屋子只有方重勇一个人一样。
很久之后,方重勇才回过神来,对高适询问道:“当年方某去河西,就已经见过你了,咱们算是老相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吧。”
“大帅是打算放过陈留王么?”
高适沉声问道。
方重勇一愣,他没想到高适居然问起这个。
李琦这厮有什么好收拾的?
他摆摆手道:
“不存在放过不放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陈留王愿意离开淮南这个是非之地,是明智之举。
既然如此,本帅又怎么会和他过不去呢?陈留王一定可以衣食无忧,活到寿终正寝的。”
“大帅虚怀若谷,令人佩服。”
高适非常恭敬的,对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
“行了,不用兜圈子了,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方重勇叹了口气,他现在心里烦得很。
袁晁这只跳蚤,也太踏马会蹦跶了!方重勇原来的打算,是快速收服淮南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去扑灭袁晁的贼军。
没想到等自己来到扬州的时候,袁晁在江南居然已经攻势如潮了!
这么大的场面,显然不是小打小闹可以解决的,甚至不会在一朝一夕停下来。
“大帅,平息民乱,要攻心为上。
那些乱民,杀是杀不完的,唯有瓦解他们的意志,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
安置好这些乱民,让他们回归田亩,这才是平息江南民乱的关键啊。”
高适对方重勇说道。
不得不说,他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道理大家都懂,麻烦的是策略,是具体行动要怎么去实施!
就好比说,很多帝王都在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是什么叫做“民为贵”,那是要落实到具体国政上的。
到了这一环,这些帝王似乎就忘记之前说的话了。
这和平息江南叛乱需要“怀柔”的道理是一样的,重要的是措施。
“具体要怎么办呢?”
方重勇抱起双臂,饶有兴致询问道。
“大帅,官府首先要贴出告示来,说此番只诛首恶,不问胁从。只杀作恶之人,不会株连家小。”
高适如此说道。
“不错,但是如果不能在战场上击败袁晁,这些都是废话,说了只会让人觉得朝廷软弱。”
方重勇一针见血的指出高适提出的办法,其中最大的软肋。
在敌军兵败如山倒的时候,喊话缴械不杀,便有瓦解敌军的作用。
但在敌军气势如虹的时候,喊话会宽大处理,只会让敌军的气焰更加嚣张!
“大帅,属下以为,把战场设在苏杭,是非常不明智的。我们全程都被袁晁所调动,他们攻哪里,我们就要去救哪里。这样打仗,就算赢了,也是赢得很勉强。”
高适总算是说出了一条方重勇非常认同的观点。
“不错,那你以为,要怎么反击?”
方重勇面色也严肃起来了。他不相信,高适就这么点能耐。
如果对方就这么点能耐,还敢深夜单独来献计献策,那只能说明高适这个人过于轻佻,不堪大用。
“大帅,其实袁晁用兵的水平着实一般。此前攻城略地,那是因为大唐在江南军备废弛又群龙无首,各自为政。
属下以为,此人在战阵上或许还有几分本事,但战略上却是个纯粹的门外汉!”
高适走到那张地图跟前,指着台州的位置接着说道:
“袁晁起于台州,先是南下控制了温州,后面则北上控制了明州。
跟着一路北上越州,杭州,湖州,兵峰直指常州!”
高适用炭笔在地图上描了一条线,对方重勇解释道:
“袁晁虽有十多万兵马,或许现在聚集了二十万众也未可知。但他早已顾头不顾腚,所部兵马,呈现一字长蛇的形状。而且精兵应该都聚集于蛇头处,也就是湖州附近。
其老巢台州,以及先后控制的明州、越州等地,应该都是老弱,或者非嫡系部曲,战斗力比湖州附近的主力差一大截。
大帅,我们只要出兵这里,就能将这条长蛇斩断!”
高适指着地图上的某个地名说道。
“明州,望海镇?”
方重勇发现这里其实早就被高适标注出来了,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是个海港。
“对,这里是明州最大的渡口,可以停泊海船。
大帅只要带着精兵从扬州出发,沿着长江向东进入大海,再沿着海岸向南行进到明州附近,在望海镇登陆。
上岸后,直接攻打明州的慈溪、奉化等地。占据这里后深沟壁垒,便可以将袁晁的叛军一分为二!斩成南北两段,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之后,大帅再兵分两路,一路向西攻越州,占据会稽。一路南下,直扑袁晁的老巢台州!
袁晁得知后方补给已断,家乡被官军占据,其部众必定军心动摇!再也无法攻打苏州和无锡,只能南下越州,试图打通粮道。
到时候大帅便可以一边攻城略地,一边派人招降,此乃破敌之策也!”
高适对方重勇深深一拜说道。
对于击败袁晁,高适有自己的理解,只不过来瑱不买他的账,李琦又不是个可以扛事情的,所以高适一直都是在默默筹划,等待机会。
而现在,机会来了。
“你说得不错,就是这么做风险有点大。”
方重勇摸着下巴上的短须,若有所思道。
高适的建议,可谓十分大胆。然而只要能成功,便可以一举扭转战局。
真要类比的话,有点像是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海路直插敌军后方,打断敌军进攻的节奏,顺便截断补给线。
一支农民起义军,在遭遇了这样的打击之后,若是还想重整旗鼓,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样吧,你先回去想想,明日军议的时候提出来。本帅还要再琢磨琢磨。”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说道。
“得令!那属下告退。”
高适恭敬行礼退下,他也知道,方重勇城府颇深,就算是同意他的方略,也不可能现在就答应下来。这是一个成熟上位者所必需的稳重。
等高适离开后,方重勇才看着地图上的那条“一字长蛇”。
“不抛点香饵出来,袁晁是不会上钩的。高适终究还是个文人,想得太简单了。”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