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她不敢休息,既怕乌龙镇的人看到她,又怕兀鹫发现她的踪影,所以片刻不停地赶路,饿了就摘些野果子裹腹。直至午时,她终於顺利的到了马家镇。

比起乌龙镇的封闭偏僻,与曾经的北汉国边界接壤的马家镇就显得热闹得许多。茶楼酒肆内人满为患,店舖商贩里生意兴隆,来自各地的旅客商人、贩夫走卒有的在歇脚,有的在招呼买家,其间还能随时能看到来自异国外族的人们,穿戴着各式各样的服饰,在马家镇子里休息闲逛。

阮真真以白纱蒙面,随着一只来自西域的驼骆商队进了马家镇,正要找个地方落脚,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姑娘,请留步。」略有些粗糙的嗓音令阮真真心里一惊,身上寒毛倒竖。她转身一看,一个面上同样蒙了黑纱的女子,看不清容貌,但那嗓音粗得跟男人有得一比。

是个女的?阮真真狐疑地打量着,心下仍然忐忑不安,那声音太像太像她过去的主子信阳侯了!

「何事?」她防备地问。

「姑娘可是北汉国人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马家镇本来就跟北汉国相邻,这里的北汉国人氏多得去了,不多她一人,也不少她一个。

「姑娘的相貌与奴家的一位故人同出一辙,因此问一声而已。」

「抱歉,你认错人了。」因为赶路疲惫,她警惕地不愿跟对方过多纠缠,阮真真转身便想走。

刚走了几步,身后倏地传来一阵阴测测的笑声。她耸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两腿发软。

这笑声……根本就是姬炀的!她自小在他身边长大,绝不会听错。

「怎么可能把你认错呢?小雀儿,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

阮真真猛地回头,不曾想刚到这里就碰上不想碰上的人,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小雀儿,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识了?你这种奴才还真该死!」涂着鲜红胭脂的嘴角挂着阴沉的笑意,女子缓缓揭开蒙面的黑纱,一张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中性面孔映入阮真真眼帘。

她惊讶地瞪着眼前这个……怪物。这妖艳的女子,正是当日北汉国势力最大的信阳侯姬炀!那个因为修炼魔功而变得与女人无异的假男人,现在居然真得把自己打扮成了女人。不像昔日在信阳侯府,他仅仅是将自己当成了女人,除了挥刀自宫,还恋上兀鹫。现在,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手投足,他都与一般的女人无异了。

他的出现,是否预示着兀鹫就在不远处?阮真真手脚一阵冰冷。单一个姬炀,拼得一死,她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若加上兀鹫,只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眸儿轻瞟,身后又出现几个「百鸟阁」杀手,这些人在北汉国灭国后竟然仍效忠於姬炀,是否是受制於「剔骨散」不得不低头?

「押她走。」姬炀将面纱重新盖回脸上,阴阳怪气地示意。

「是,侯爷。」

「该死!不准叫我侯爷!」姬炀怒不可遏。

「是是,属下该死,夫人……」被主子的怒火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的手下一脸惨白,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吱声。夫人?这是新的称谓吗?阮真真冷笑着傲然道:「我自己会走!」

落到他们的手里,将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和刁难已经可想而知了,她心下却很坦然。若是这样能将危机带离乌龙镇,带离元媵身侧,就算她死了,也会含笑九泉。

如果,她死了,他会不会在偶尔的时候想起她?突然间,她好想知道元媵的答案……

***

离马家镇中心不远的一处普通宅院里,看上去与镇上其他的房屋没什么特别。院里树木林立,花蕤深深,只是终年不见天日,阴暗的光线,显得冷清和一点说不上来的阴霾气氛。

谁也不会想到,此处是曾经的信阳侯、如今的姬夫人的藏身之所。

虽然北汉王朝已被宋军所灭,但想杀这位信阳侯的人有如过江之鲫。有的是为了传说中他逃亡时携带的大批奇珍异宝;有的是为了他修炼的那本来自暹罗的「妙法天魔心经」;更多的是想找他报仇血恨。

阮真真想,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姬炀才会甘愿跑到这偏远的小镇子躲避风头,再顺手抓到她。

她被关押到宅院里一处小小斗室内,除了有下人给她送来水,姬炀并未再出现。她很诧异他为何没来教训自己,后来想想,大概他是在等兀鹫回来收拾她吧!

果然第二天,兀鹫就出现在了宅院里。

依然是嗜血的神情,不怀好意的双眼,以及一身狂妄尊大的气势。

「小雀儿?」他冷冷地出声,眯着眼打量着一年多不见,越发出落得漂亮娇艳的徒弟。

「师父。」阮真真冷淡地唤了声,十分厌恶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慾望。

他们名意上是师父,他也曾教授她武功,事实上却毫无一点师徒情分。打小儿起,他就当她是出气桶,在脾气不好的主子那里受到的窝囊气,他会全撒在她头上;大一点后,他看她的眼神开始变了,还来不及指染,就被姬炀看穿了他的企图。

气得妒火中烧的姬炀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也以为自己一定活不了啦,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姬炀不仅没杀她,反而将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侍奉自己。

后来她渐渐领悟到他的目的,无非是想羞辱她、折磨她,同时让兀鹫看得着吃不着,一样不好过。这种日子直到姬炀获罪神秘失踪后,兀鹫很快派手下给她捎去口信,命前往乌龙镇,他说会给她解药,不再过受制於人的生活。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让她没任何理由拒绝,才会千里迢迢孤身前往乌龙镇,才会结识那群古怪又有趣的人,才会爱上那个将她典当成妾的小子……

彷佛陷入了一场美梦,可惜梦再美也会醒,一旦醒了,她还是要面对自己痛恶的一切。

「看样子你过得不错。」他阴沉地瞪着她。阮真真沉默着没打算回话。

「哼!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连堂堂大周朝的皇孙,也会为了你找上侯爷,还有能力帮你解了剔骨散的毒,这位皇孙殿下还真是非同小可啊!」此时只有两人在屋内,兀鹫干脆跟她开门见山。

「你说什么?」阮真真皱了皱眉头:「什么大周朝的皇孙?」

她几时会认识这种身份高贵的皇亲国戚?除了小时候跟着姬炀去过大周朝,在皇宫里待了些日子,认识了一个此自己大几岁的小太监外,她哪还会认识别的什么人?

回想起来,那个小太监对她挺好的,拿她当朋友,常常在荷花池边跟她聊天说话,不过通常都是他在叽叽呱呱地讲个没完,而她只是闷声听着。她想,也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人吧。

如今,大周朝也亡了国,那深宫禁院之中想必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吧?当年的小太监又会漂泊在何处?是否还活着?她心下莫名地一阵叹息。

「还装傻?」兀鹫咬牙切齿道:「我根本没派人给你送口信去什么乌龙镇,一切都是侯爷假冒我的名义而为!那位皇孙殿下是为了你才和他达成协定,只要能让你去乌龙镇,他就救侯爷一命,当时北汉国里危机四伏,以侯爷的处境巴不得有人能助他立即逃走,你还想不通吗?侯爷被捕后为何马上就神秘失踪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大周朝皇孙搞得鬼!」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皇孙,他要我去乌龙镇做什么?」阮真真一头雾水地低嚷。

「做什么?」兀鹫眼见被自己养大,差点到嘴的羔羊居然已经给别人先吃了,语气就酸要命,冷笑一声,反问道:「听说他不是娶了你吗?」

一阵愕然,阮真真瞠目结舌地瞪着兀鹫。

他的意思是那个大周朝的皇孙娶了她,可娶了她的不是元媵吗?换句话讲元媵就是大周朝的皇孙殿下?!

不可能、不可能的!元媵就是元媵,跟大周朝没关系,她不信……

阮真真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迷宫,到处都是死胡同,万一没有人帮她,就找不到真正的出口。

「所以侯爷在你流放的途中,派人去给你捎假信,让你往乌龙镇去,他好一石二鸟。」

他早就看出姬炀对自己越来越疑心,知道自己不会就这么把小雀儿放掉。姬炀出此下策,一来可以将他蒙在鼓里,二来能让小雀儿离得远远的让他找不着,就算他找着了,剔骨散毒发,小雀儿也一样活不了。

若不是有一日那办事的手下因为剔骨散发作,疯了一样地胡言乱语漏了口风,他才得知小雀儿居然藏在偏僻的小乡镇里。

他赶到乌笼镇,发现小雀儿居然还活着,又顾忌於小镇里的那些居民,表面上纯朴无害,实际上却非同小可。他耐心等了几日,始终无法单独与小雀儿照面,只好在夜晚偷袭镇上的百姓,想逼她自己主动来找他,怎知仍然冲了一步,让姬炀先找到了她。

想起姬炀那个假女人,他就一阵厌烦反胃。那个早就玩腻了的男人,跟眼前这个货真价实令他垂涎三尺的小女人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怎么会白白浪费掉?

「你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我解决那个假女人,再带你远走高飞!哈哈……」兀鹫一阵狂笑着离去。

只剩下阮真真,像是刚刚听了一个通篇奇谈怪论的故事,久久回不过神来。

元媵居然是大周朝的皇孙!他为了她才出手救走姬炀,骗她去乌龙镇,替她解毒,最后还娶了她!

他是不是对她太好了?好到有点匪夷所思?好到让人难以置信。

她并非倾国倾城的佳人,也不是满腹诗文的才女,不过是一个曾经满手血腥、无家可归的孤女,值得他大张旗鼓、费尽心思地搞成这样吗?她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