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日忍着气,长手一伸,拉下床边纱幔,阻断了梁王的视线。
「不知梁王来此,所为何事?」
「难得听你主动探问,果然年轻,」梁王故意瞧了瞧纱幔:「在心上人面前,就爱装模作样。」
南宫旭日冷冷的看他。
「小子,本王曾警告过你别耍花样,但你发卖奴婢,又将各马场场主叫来,是打算如何?」
「此乃南宫家的家务事,梁王贵人事忙,实不应挂心於此。」
「本王确实既尊且贵,但忙——倒还好吧!所以可以插手管管你的家务事。」梁王大言不惭地道:「我替你砍了你爹,助你回府,你答应报答替本王育马,守着南宫家,你最好别言而无信,你该知道——」他的目光又看了看纱幔的方向:「本王脾气不好。」
梁王厚颜无耻的功力,南宫旭日算是真切的见识到了,他压根没答应过他任何事。
他忍着气,冷冷的说:「我听下人说,王爷已从南宫府的库房挑了不少好东西。」
「是。」梁王一脸得意:「你要送,本王也不好拂了你的意,但本王说到底,最看重的还是你的人。」看出南宫旭日的怒火,他的双眼也是一冷:「小子,若是学不了本王无欲则刚,最好还是听话点。」
在纱幔后的夏彤枫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也听出了对方的目的。其实南宫旭日诈死逃离南宫府前,本也做着帮朝廷育马之事,如今不过是回归以往,为何南宫旭日态度不明?
她的双手捧着脑袋,答案在她脑中呼之欲出——她应该知道原因的,她肯定知道,只是她想不起来,突然,她心抖了一下。
这是他的恨,在他祖父、娘亲死后,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被父亲与其继室狠心加害,他怨恨老天爷,厌恶南宫家权势害人。
他让她传令烧了乘云马场,一道密室的墙隔开两人,看不到彼此,她却能感受到他浓浓的恨。
他已一无所有,无所畏惧,只想复仇,就算他是南宫家后人,他也要毁了南宫家。如今他不过是在做这些年来心心念念之事——他只为了这个而活。而为了帮他,自己连命都不要,帮他毁了南宫家……
她头痛欲裂,感觉脸颊有泪,意识逐渐模糊,只喃喃的轻唤了一声:「少主……」
她的身子一软,纱幔被用力的扯开,在她闭上双眼前,映入泪眼的是南宫旭日担忧的双眸……
何氏被送进南宫府时,人已昏沉,穆意谨来看过之后,只是施了针,未给药方,知情之人都明白何氏身子已不乐观。
南宫旭日的双手负在身后,看着一脸苍白在床边伺候的夏彤枫,若有所思。
夏彤枫晕倒醒来后,他能明显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得疏离,他想细问,她却总是逃避,最终还以看顾何氏为由,守在病榻前,他们连独处的机会都无。
好不容易盼到何氏睁开眼,夏彤枫激动的跪在床前,轻喊了一声:「娘。」
一旁闷闷不乐的石头则是直接扑上去,大哭出声:「娘坏,娘不理石头。」
何氏勉强的笑了笑,吃力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是啊!娘坏,娘睡得太沉,没理石头,石头乖,别哭了。」
石头根本不听安抚,他是真的被吓坏了。昨日在家中,何氏又像之前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他跑到西市找姊姊,却发现连姊姊都不见了。
他当下就坐在大街上大哭,不管谁来安抚都没用,最后还是南宫家派来的人找到了他,一起将何氏带回南宫府。
何氏瘦弱,禁不起石头折腾,夏彤枫连忙在一旁说道:「石头乖,别压着娘,娘难受。」
「不要,」石头死命的抱着何氏,就是不松手。「我要娘。」
「石头。」南宫旭日上前,冷冷的一唤:「放手。」
清冷无情的声音令石头哭声蓦然一滞,怯怯的看向南宫旭日。
「方才我怎么跟你说的?」南宫旭日低头阴郁的看着他:「若你不听话,就滚出去外头站着。」
石头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不太情愿的被夏彤枫拉起。
何氏注意到南宫旭日一身华服,和四周陌生的华贵摆设,虚弱的问道:「这是何处?」「南宫府。」南宫旭日坐到一旁,与何氏的目光对视。
「南宫府?」何氏愣愣的重复了一次。
「娘,」夏彤枫轻声的开口:「少主派人接了你和石头进府,少主……太阳就是少主,南宫旭日。」
何氏怔忡了会儿,她早知夏彤枫带回来的男人非池中物,只是没料到他误然出身东北最显赫的南宫家。
她虽来自南方,但对北方各大家族的恩怨也略有耳闻,其中南宫家的议论不少,最主要是出了个不知长进的南宫易,而南宫硕和其看重、自小养在跟前的南宫旭日倒是令人赞赏,没想到太阳竟就是南宫旭日。
「少主,有礼了。」何氏对於改口,并没有太多纠结。
「大娘无须多礼。」在夏家的那些日子,南宫旭日与何氏虽无太多交流,但他清楚何氏看来慈爱无害,一双眼却是几人中最为清亮透澈的。
她对自己的身分应该早有怀疑,不过从未明说。在他的印象之中,只有他的娘有这样一双洞悉人心的眼,可最终也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才会落得郁郁寡欢的下场,在南宫易纳妾后始终不见快乐。
除了自己死去的祖父、娘亲外,他鲜少对人心存敬畏,何氏难得的也有这份能耐,只是她的生命如今也要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