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是谁?(1 / 2)

升格前夜 Andlao 4890 字 17天前

第125章 我是谁?

上仙的笑声犹如魔咒,即便他已远去,可仍在室内徘徊不断,如同一群无形的飞鸟,扑打着翅膀,带起尖锐的啼鸣。男人不知所措地看着阮琳芮,她眼中挤满泪水,嘴唇发白,身子不受控地发抖。

慢慢地,男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安抚她坐下。

“没事的,阮琳芮。”

他控制自己的语言模块,让这句话以一种温柔的声线讲出来。

阮琳芮恍惚地望着男人,又看向那破损的容器。

鲜血混合着溶液,正沿着弹孔淌出,积水哗啦啦地洒了一地,缓缓地向着两人蔓延了过来。

周肆的屍体正蜷缩在里面,那布满浑身的可怖烧伤与截断的肢体,令它看起来就像一具猎奇的标本。

这是一具凄惨的屍体,周肆的屍体。

人类终究是活在现实中的生物,所有的情感,也大多寄托於某一件实体之上。

现在,名为“周肆”的实体,就这样在阮琳芮的眼前破碎掉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

过度的呼吸与急促的心跳令阮琳芮疲惫不堪,她努力地打起精神,尝试用理性约束住自己的生理反应。

与此同时,男人仍在尽力安慰着她,哪怕他自己的脑海里也是一片混沌。

“别紧张,放轻松……”

事到如今,男人的话语再怎么温柔,听起来仍显得苍白无力。

他安慰不了阮琳芮,甚至安慰不了自己。

阮琳芮抬起手,抓住了男人抚摸在她后背的手臂。

男人身体的触感非常粗糙,原本的仿生涂层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就像一大块融化后又冷却的塑料,摸起来充满了凹凸的棱角。

“阮……”

男人还想说什么,阮琳芮摇了摇头,勉强地露出一个悲凉的笑意。

“别安慰我了,我没事的。”

她嘴唇颤抖着,开着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倒是你,你可是死了啊……”

死了。

男人眨了眨眼,一种奇异的错愕感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

自己……死了?

对啊,自己死了,屍体就安静地躺在容器里,头颅碎成了一片,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

男人呆滞地凝望着,直到暗红色的积水淌过他的脚边,直到这一刻,他才如大梦初醒般,荒诞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庞被烧得面目全非,展露出来的笑意像是一头恶灵的嘶吼,狰狞可怖。

“我死了……”

男人自言自语着,声音冷淡,听不出任何情感。

也许是这一事实带来的冲击过於巨大了,男人的内心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就像一个不自爱的可怜人,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命运感伤。

男人只是本能地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自己的肉体确确实实地死了,但存於化身躯壳之中的意识,却没有随之泯灭,那么答案呼之欲出了。

自己升格了。

在某个自己也未察觉的时刻,自己的意识早已通过羽化技术,完成了意识升格。

意识到这些后,男人忽然明白了先前许多矛盾的点,为何自己不会被上仙通过高墙大系统袭击,为什么进行诸多封锁后,自己仍能自由行动……

答案很简单,自己不在那冰冷的容器内,自己就在这,在这具化身躯壳之中。

那么……

周肆是在石堡遇袭后,接受治疗的时间里,被上仙秘密升格了,从而诞生的自己吗?

羽化的技术本质是意识的复制,那么作为副本的自己,在外界活动的时候,原件的周肆,又该处於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哈……哈……”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的悲鸣,双手撑起地面,以避免自己倒下。

暗红色的液体浸过他的双手,渗入指缝间,像是带上了一层红褐色的锈迹。

男人仰起头,再次看向那破损的容器之中,注视着那具正逐渐失去体温的屍体。

“你一直在黑暗里这样等候着吗?”

男人悲伤至极地说道。

周肆已经死了,即便他没有死,严重受损的呼吸系统,也难以令他开口,向着外界传达信息。

可男人仍不免地猜想着。

直到上仙枪击的前一刻,周肆依旧活着。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加入什么狗屁的长生方案,他只是像一株观赏花一样,被上仙饲养在这狭窄的容器里。

周肆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宛如遭受一场可怖的刑罚般,他的感知被全面屏蔽,陷入无边的黑暗里,直到死亡将他从其中解脱。

不……也许周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他只是麻木地待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直到某一刻意识的连续性中断,为他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生画上句号。

周肆的所思、所想、所感,一切的一切都无人倾诉,唯有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消化着。

男人忽然明白,自己并非不自爱。

他的确爱着自己。

因此,作为副本的男人,为作为原件的周肆、另一个自己感到巨大的悲伤。

男人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共情,去共情另一个自己,光是想象一下他的经历,庞大的绝望感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阮琳芮茫然地旁观者男人的痛苦,起初,她尚不明白男人这股突如其来的悲伤,但很快,她那冲滞的思维,也逐渐意识到了令人绝望的可能。

“天啊……”

阮琳芮捂住自己的脸庞,极端的痛苦后,她的心中居然浮现起了一种期待。

她期待周肆早就死了。

在上仙把周肆的意识升格后不久,周肆就因严重的伤势脑死亡了,一直呈现在人们眼前的仅仅是一块被昂贵设备维生的肉团罢了,也唯有这样的结局,能稍稍减少周肆曾承担过的痛苦。

仅仅是一厢情愿罢了。

男人与阮琳芮都陷入了情绪的泥潭中,沉重的浆块一点点地将他们吞没,沿着鼻腔钻入,填满双肺。

漫长的宁静后,阮琳芮双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她向着男人茫然地发问着,渴望着一个答案。

“此刻,你究竟算是谁呢?”

男人沉默着,巨大的悲痛后,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究竟是谁呢?

周肆?还是说,一个拥有周肆记忆的电子幽魂?

男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反问道。

“你希望我是谁呢?”

阮琳芮努力地拾起自己破碎的心,无助地说道。

“我希望你是周肆。”

“如果我是周肆的话,那么刚刚死掉的人是谁呢?”

阮琳芮逃避似地回答,“另一个周肆。”

男人沉默了一阵,悲哀地叹息。

对於阮琳芮来讲,周肆早已不仅仅是一个人类个体的名字,他更是阮琳芮一份情感寄托的所在,她生命的一部分。

周肆的消失,无异於从她的身上切下一块血肉,精神层面上的血肉。

“我读过一个故事,就是很俗套的那种爱情故事。”

男人突然说起了别的,目光飘向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