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柏楠彬彬有礼地朝伊妮一鞠躬。「我从来不让人说我拒绝一位扛着斧头的淑女。来吧,若琳,」他勾住她冰冷的手。「看来你似乎要当我的新娘了。」

不到一小时之后,柏楠和若琳在宅邸结婚,村民不愿意错过一点点的热闹好戏,挤进烟雾弥漫的厨房,轮流偷看他们的领主及他闷闷不乐的新娘。在高地的婚礼上,从来没见过这麽多感动的泪水。

「这本来是我的婚礼!」猫咪啜泣着,拉起杜波外套上的蕾丝抆眼泪。

「他应该是我的丈夫才对!」若妮哭诉着,对着蕾丝手帕擤鼻涕。

「不公平!为什麽若琳就这麽幸运?」芮莎哀哀哭泣,慌乱地吸着鼻子,免得鼻子变得红通通的不好看,然后她的眼睛突然发亮。「他或许娶了妻子,但还是需要情妇,不是吗?」

父性骄傲的眼泪一直让骆牧师的眼镜变得模糊不清;玛莎那脸色苍白的婴儿嚎啕大哭的声音,淹没了大部分的婚礼誓言;连一向克制的伊妮(她一直站在新郎后面,以防他决定临阵脱逃),都有好几次放下斧头,拭去颊上感伤的泪滴。

只有新娘一滴眼泪都没有,迳自重复地说着此后一生都将绑住她和麦柏楠的誓言,某人摘下猫咪头上的玫瑰花圈,戴在若琳头上,结果却一直向下溜,遮住她怒目而视的眼睛。

整个结婚仪式的程式总共被打断了两次──一次是蓝恩逮到老维士偷偷溜向旁边的庭院,企图挖出金币;另一次是若琳的父亲在那天晚上第二次爬下床,身上一丝不挂,只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和满脸呆呆的笑容。

当柏楠在若琳唇上印上纯洁的一吻,承诺要以他的身躯来爱惜她的之后,某个人相当有远见的事先招来预备载杜波和猫咪前往爱丁堡的马车,若琳被人匆匆地塞上去,他则坐进对面的天鹅绒座椅上,尖锐地敲了一声车门,示意车夫前进。

马车辘辘地前进着,村民夹道欢呼,脸上欢喜的表情清楚地显示他们认定自己终於完全偿还了对领主的亏欠,今后可以自由的过日子了。

马车上通往悬崖的小径时,若琳的怒火逐渐转化成忧虑,她偷觑柏楠一眼,很难相信他现在成了自己的丈夫。以前他是从她身上偷取他想要的东西,可是从今以后,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属於他了。

然而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比那个偷偷溜进她卧室丶隐藏脸庞的男人更加的陌生,她抗拒着害羞的心态,望向对面的窗户外面,可是渗进来的月光一再的提醒她,距离黎明之前还剩多少黑暗的时间。

柏楠大概注意到她轻微的颤抖,轻轻地解下族徽上的别针,拉下身上的格子呢,裹住她的肩膀,刚刚他们交换婚姻的誓言时,他一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但是现在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似乎不太情愿碰触她。

看见他再次坐回椅子里面时,若琳说道:「恭喜你,『龙』大人,看来你终究还是得着你的处女祭品。」

他的目光拉向窗外,侧面的轮廓看起来就像外面的风景那样的有棱有角。「你本来就不该献给一个男人任何你不想给予他的东西,尤其是──」

「──像你这样的男人?」若琳轻声接下去说。

他还来不及表达同意之前,葛雷城堡的轮廓已经隐约出现在前方的黑暗中。

马车停在大门前,一个仆役跑出来拉开车门,柏楠护送她走进城堡时,若琳回想起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曾经抱着她走进同一个中庭,而今她再次回到这里时,已经不再是他的俘虏,而是他的新娘。

一个穿着黑衣裳的男人站在门口欢迎他们。「晚安,先生,是不是要我去通知厨房预备宵夜给你和你的……」他从他贵族气势的鼻尖俯视着若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冲疑。「夫人?」

柏楠摇头以对。「那倒不必了,杰辛,我要你和其他的仆人都离开这里,划着小船回大船上过夜。」

「先生,」那个男人抗议道,显然对於这个叫他舍弃他职责的建议大吃一惊。「万一你半夜需要什麽呢?」

柏楠的手占有地搭在若琳背后的腰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有能力满足我夫人的任何需要。」

他的一番话挑起一阵颤抖窜过若琳的背脊,以前至少还有杜波在场,现在她得全然听凭一个自称毫无怜悯心肠的男人的对待,仆人还不及遵从命令而行,柏楠已经温柔而坚决地引导若琳走向楼梯。

宽敞的楼梯不再是原先的破旧和阴暗,反而打扫得很干净,用两排闪烁的蜡烛来照明,原先碎裂的栏杆都换上坚固且雕刻着时髦花纹的桃花心木。若琳还以为所到之处都会是这样温馨的布置和气氛,结果一走上通往塔楼的蜿蜒楼梯时,一股冷风直接灌进柏楠披在她身上的格子呢,四散的碎石堆显示他不容许工匠的足迹来改变这里的荒凉和混乱。

他们绕过第一个转弯,若琳立刻和北面墙壁上的破洞来个面对面,文明或许徐徐降临在城堡的其他地方,但是这里依然用黑暗来掌控它的野性美。

星星在夜空中展露冰雪般的光芒,悬崖底下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卷起激狂的浪花。

柏楠的手绷紧,在那令人晕眩的一刻里,若琳真的以为他会因为父亲的背叛而把她丢出那个洞,作为处罚,然后他的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向后拉开,若琳闭上眼睛,虚弱地挨着他。

「注意你的脚步。」他呢喃,催促她避开那个地方。

他的手一碰,楼梯顶端的夹板门吱呀地开了,月光从窗户的栏杆照进来,朦胧的月光罩在半融的蜡烛和淩乱的床单上。

角落的箱子是开着的,里面的蕾丝和缎带散在外面,「理性思考的胜利」那本书依然躺在地板上,室内仍然维持着若琳离开前的景象。

「原来你是为了我而保留这一切,」她问道。「或者你是期待村民再送另一个处女到你的大门前面?」

柏楠背靠着夹板,双手抱在胸前。「我倒希望这次送来的是妓女,处女实在是该死的大麻烦!」

「说到娼妓,」她轻巧地走到箱子前面,摸着其中一条缎带。「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些礼服归还你以前的爱人了。」

「恐怕不行,」他停顿了一下,嘴唇抿得很紧。「这些是我母亲的遗物。」

缎带从若琳的手指之间溜下,她抚摸着自己的礼服。

「我的母亲生性实际,全身没有一根虚荣的骨头,但是我的父亲却喜欢用来自於伦敦和巴黎的美丽布料给她惊喜,」柏楠捡起地上的书,翻着书页。「这些书则是他的收藏品,他向来希望我能够对书籍感兴趣,但是我的时间大多放在狩猎和放鹰的事情上,自认为是战士,而非学者。」

「你知道他很以你为傲。」

柏楠把书丢在桌上。「坎伯兰进攻城堡那一夜,却证明了我自己也不是什麽战士的材料。」

「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坎伯兰手下有一位军官是个狡猾的混蛋,憎恨苏格兰的一切,却对漂亮的男孩子有反常的癖好。」

那一刻若琳甚至无法呼吸。「他没有……」

「他很想要。噢,一开始很巧妙──这里说一些猥亵的玩笑,那里语带威胁,随意的碰触,直到行军到爱丁堡的那一天,他把我逼进森林的角落。」柏楠偏着头,往日的羞辱使他的脸庞变得很阴暗。「他压住我,企图用他肥胖肮脏的手摸我。」

「你怎麽办?」

他抬起头,激动的眼神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杀了他,就用他的刀子刺进他的身体,事后,我站着俯视他的身体,双手沾满他的血,心里完全没有感觉──没有羞愧丶没有遗憾丶没有懊悔。」

如果他的意图是要勾起她的憎恶,那他做得很失败。若琳只有一种野蛮的快感,很高兴那个男人死了。

「他们本来想要处死我,后来却认为让皇家海军来折磨我,才是更好的处罚。他们在爱丁堡送我上船,上尉下令把我锁在以前用来运送奴隶的小船舱里面,那里比坟墓大不了多少,只给我少量的面包和水让我足以存活,却又生不如死,希望自己干脆死掉算了。」

若琳闭上眼睛,试着不去想像那个骄傲丶有一对明亮眼睛的男孩,整个童年生活都漫游在山间和狩猎场里面,却被锁在一间像坟墓的小船舱里面,被自己身上的恶臭呛得无法呼吸。

「你如何让自己不致发狂呢?」

他耸耸肩膀。「或许我没有,等我们抵达英格兰时,我就像个小野兽,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船靠岸以后,他们把我拖出船舱,丢在一个皇家海军的将军脚前,一开始我以为他就像其他人一样,因此我扑向他,若不是身体太虚弱,我真的可能用牙齿撕裂他的喉咙,他本来可以为了这样的攻击而吊死我,但却命令船上的每一个人脱掉上衣,各打二十鞭,因为他们虐待儿童。」他摇摇头。「而我脑袋里面只想到这个混蛋怎麽敢说我是儿童?」

若琳忍住颤抖的笑容。

「葛将军是个光明磊落的英格兰人,相当严厉,但并非残酷。他的妻子在还来不及生育之前就去世了,因此他对我产生兴趣。等我够大的时候,他花钱替我买官阶,当我离开海军的时候,他又鼓吹有钱有势的朋友投资我的船队。我一直计画有一天回到贝里福村,但是我觉得应该等到他离世之后才公平。」

若琳首度明白柏楠效忠本来应该是他敌人的英格兰人的理由,她也可以理解他为什麽能够说话像他们,穿着像他们,而且还和他们并肩作战。

她缓缓走向他,格子呢从肩膀滑落到地上,他以戒备的眼神望着她走近,但是又没有作势制止她,甚至还任由她伸手轻触他的脸颊,她一度在他的脸上企图寻找某些可怕的畸形,而今却发现她所搜寻的疤痕并不在他的脸上,而在他的灵魂深处。

「可怜的龙,」她呢喃地说,抚摸着他下巴的弧度。「他们对待你有如对待野兽一样,因此你别无选择,只能变成野兽。」

他毫不屈服地扣紧她的手腕。「该死,若琳,我不要你同情!」

「那你要什麽呢?」她仰脸询问。

「我要这个,」他声音沙哑地说,饥渴的眼神从若琳的眼睛移向她的唇。「我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