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黄头咀猝不及防当场身亡,狄拉克负伤躲进敞开的集装箱内部,青皮仔且战且逃的尾随着狄拉克,身边跟着曾经捅伤过洛少驹的时非。
於默带人一路追踪,在码头外港找到了正要驾船逃亡的青皮仔和狄拉克,双方又是一通激战,各有死伤。
混乱中时非突然对青皮仔发难,一枪把狄拉克击毙,再一枪洞穿了青皮仔的左肩膀。
青皮仔脸色狰狞的对时非咆哮道:“……时非,我想不到居然是你背叛我!”
是非端枪的手异常稳重,声音清朗洪亮,“梁健,我建议你放下枪立即投降,你贩毒、走私的罪证确凿,现在弃械投降我还能帮你说情——”
是非是曲卫青安排在青皮仔身边的卧底,为了一次性将他剪除,洛少驹算是绞尽脑汁了。
青皮仔放声大笑,“他娘的,你跟在我身边两年多,我竟没发现你是卧底,果然是天要亡我!”
“梁健,你……”
时非还想再说点什麽,远处已经传来嘹亮的警笛。
於默歪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拉开了枪栓,“时非,你让开。”
时非转过头,神情严肃,“于律师,不要为他脏了你的手,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能说算的,”於默咬牙,往前走了几步,抬枪对准青皮仔,“留下他后患无穷,我不能让洛帮冒这个险。”
“曲队知道你跟方医生会这麽做,所以特意叫我跟来阻止你们,”时非干脆的转身横到於默和青皮仔之间,“你们不能为了斩草除根就毁掉自己下半生的事业,真的不值得。”
于默正欲驳斥时非的话,突然双目圆瞠脸色大变,“时非,你……”
时非回头的同时,催命的枪声再度响起……
洛少驹跟曲卫青赶到现场的时候,青皮仔已经不知所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青黄兄弟和狄拉克的手下,中弹的於默和方言早就陷入昏迷,时非倒在他们旁边,并没有明显外伤。
洛少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弯腰一把将於默抱起来,一声不吭的往外就走。
曲卫青也没拦他,不过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随后曲卫青将方言、时非、以及其他受伤的弟兄亲自就近送往医院,在确定所有人都无大恙后才重回码头清理现场。
甯若曦得知方言受伤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
因为要照顾做手术的母亲,还要忙着筹备手术费和考试,这半个月宁若曦过的实在很不好,最后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回猫眼跟经理预借“工资”。
宁若曦认为,方言并没承诺要“永远包养”他,那麽冲早他都要再回猫眼工作还债,既然如此,他不如先回俱乐部借钱给母亲治病
——横竖债多了不愁,不是麽。
宁若曦去猫眼那天,值班经理正是方言带宁若曦来签包养合同的那个张恒,听他说明来意之后,对方青红黑白交错不定的脸色委实好看,不过一心急着借钱的甯若曦完全没注意。
张衡借口宁若曦这事儿属於“破例”,得跟上头交代一声,躲出门去打电话,十几分钟后就一脸古怪的回来跟宁若曦办了借款手续。
借到钱的宁若曦欣喜若狂,推门而出往医院去了,张恒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按照某人的吩咐把借条撕了个粉碎。
甯母的手术很顺利。
宁若曦从方言离开后,就一直是学校和医院两头跑,考试过程浑浑噩噩,所幸他平常学习就好,就算靠吃老本也轻松的度过了考试周。
一连串的忙乱中,疲于应付的宁若曦并没注意,从那晚激烈的电话性爱后,方言再也没找过他。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二的暑假,也终於到了。
这天下午,宁若曦带了在“家”里洗净晒干的衣物来医院给母亲换洗,才走到医院大门口,就看到一个带着遮阳帽和口罩的男人从住院楼内慌慌张张的跑出来。
宁若曦困惑的瞥了他一眼,按下内心莫名涌起的慌乱,继续往楼内走去。
宁若曦在病房里见到的,却是哭的声嘶力竭的母亲。
“妈……!”宁若曦吓得脸色发白,慌不迭的跑去搂住母亲单薄的肩膀,连声的询问道:“你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妈?”
宁母抖着枯槁的双手捧起儿子清秀的脸蛋,仔细的端详着,半天才喘了口气,哽咽的喃叹道:“若曦,妈对不起你……”
小孩儿困惑的皱起眉,“妈,你到底怎麽了?”
宁母看着眼前为了自己不惜付出一切的儿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唇角抖得难以成言。
“妈,你别吓我,要是有事你就说,”宁若曦被母亲的神情惊的心脏紧缩,越来越不安,“我一定想出办法来的。”
“你……”甯母张开仿佛粘滞在一起的嘴唇,嗓音发颤的说道:“你爸刚才来过……”
宁若曦惊讶的瞠圆眼,忽然想起刚才在外面见到的那个人,“爸刚才来过——?!他来做什麽?”
“他说……他要跟我离婚,”宁母凄怆的扯出个苦笑,“他失踪的这五个月,已经跟别的女人结了婚。若曦,他不要我们了……”
实际上,甯父还说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足以让宁母憾恨内疚到绝望的真相。
宁若曦彻底愤怒了,“妈,去告他重婚——!既然他对你无情,你也不需要再对他有义!”
“我不能啊,若曦,”宁母怜惜的握住宁若曦的手,泪如雨下,“他说……他说……他……”
“妈,你到底要糊涂到什麽时候,不管他说什麽你也不能就这麽原谅他,他都不拿你我当妻儿,你还要顾忌他?”
“我不是顾忌他,我是为了你……!”宁母失控的哭叫出声,想到自己的生病使得唯一的儿子遭遇那样的不幸和侮辱,恨不能立刻死在当场,“他说要是我不同意跟他离婚,就要把你在俱乐部……卖身的事情……说的街知巷闻……”
宁母拽着腿上雪白的被单嚎啕大哭,“若曦,妈妈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若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离开病房的。
耳边还清楚的回荡着母亲揪心泣血哭求道歉的声音,眼前也依稀浮现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猥琐仓惶的身影,心底却是一片连一片的空白,空的发懵空的发虚。
其实是委屈绝望的想哭的,眼底却干涩窒闷,掉不出一滴泪。
甯若曦恍惚的在悠长的走廊里缓慢的挪着步子,窍细的指尖无意识的抠抓着身体近侧的墙壁,嫩脆的指甲片儿刮得生疼,他也觉不出来。
甯若曦的脸色很白,漆黑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却明显没有任何焦距。
洛少驹从电梯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少年,忍不住皱起眉,“宁若曦?”
宁若曦茫然的眨了眨眼,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他,“你是……?”
“跟我去见方言,”洛少驹抓住宁若曦的手腕,拽着他进了电梯,“他要见你。”
方言这次受伤虽说有他故意设计的成分在,但也的确比较严重(伤处再偏几公分就要碰到肾脏了),再加上后来于默和时非也接连受伤,一时间让洛少驹和曲卫青忙的脚不点地。
洛少驹动用洛帮的关系,当天就把方言等人接回了市里,方言的手术很成功,于默和时非的情况却不太好。
方言是在手术后第二天早上醒的,接下来的几天被陆续前来探望的亲友和录笔录的员警烦得要死,根本没法找宁若曦过来。
然后,就在约一周前,张恒的电话打了过来。
方言这才想起甯若曦母亲因为胃癌住院一直在准备手术,巧合的是,他和宁母住在同一家医院的楼上楼下。
当他听张恒说小孩儿回俱乐部借钱,方言不由暗恼自己考虑的不够周到,居然把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方言叫张恒按照宁若曦的意思借钱给他,欠条立即销毁。
方言难得耐心的等到宁母手术结束,又将养了几天确定再无大恙,这才叫洛少驹帮忙去找宁若曦过来。
洛少驹惦念着于默,根本没心思伺候早恢复的七七八八的方言,把宁若曦领到门口就转身走了。
宁若曦是一个人走进方言病房的。
方言正坐在床上眺望窗外的风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头对着明显消瘦的甯若曦勾起嘴角,“小宁,你来啦。”
宁若曦的脚步顿了顿,嗓音哑的像是声带在砂纸上蹭过,“老师……”
方言笑着向他张开双臂,“来。”
宁若曦几乎是冲进方言怀里的。
睽违半月之久,两人终於再度拥抱,相贴的体温熨烫的两颗空茫已久的心脏,仿佛将灵魂都融合。
方言抚摸着宁若曦瘦得硌人的脊骨,轻轻地叹了,“小宁,你怎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本来身上就没多少肉,这下可得补养多久才能再胖回去?
宁若曦窝在方言的怀里,半边儿脸隔着单薄的病号服贴在他胸口,听着那人叹息的低喃,鼻腔里顿时酸热的教他湿了眼眶,“老师……”
男人一离开就是半个月,除了那晚的电话,再没有给他任何消息
内心深处,甯若曦其实是自暴自弃的认为方言已经不要他了,所以连主动给对方打个电话的勇气都欠奉——不愿自取其辱的可怜自尊他还是有一点的。
确定自己心意的方言见不得宁若曦难过,遂伸手勾住他的下巴迫他抬头,摆出平常的痞笑,“本来还想跟你这小东西‘久别胜新婚’的好好做个够本,你看你这没精打采的小模样,叫我怎麽提得起情绪。”
宁若曦愣愣的抬起沾着细微泪痕的小脸,笑得像哭,“老师,原来你……还要我吗?”
方言眸光暗沉,“我什麽时候说过不要你?”
小孩儿慌张的摇头,蜷缩在方言胸前的两手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衣襟,“我……”猜的。
方言垂眼看着申请惶惑无助的宁若曦,心道得找人弄明白这几天他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面上却并没显出来,“想我没?”
宁若曦毫不冲疑的点点头,停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你……你怎麽会住院?”
洛少驹只负责把人带来,可没负责解疑答惑,在见到方言之前,宁若曦压根不晓得他受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