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不已地再度将对方搂个满怀。
「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破碎的嗓音自细白手掌后透出,凭添一股不堪摧折的氛围。
「当然!皇上算什麽!我们是真心相爱,绝对可以排除万难……」
男人这种生物啊,一旦有个女人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他们的雄心壮志就会轻易地被启动,脑海中也会开始上演未来美好的两人世界场景,而将整起事件的不寻常自动省略。
他继续滔滔不绝,女人则在他怀中缓缓放下摀住脸的手……找不到一丝泪痕的精巧脸孔徐徐地,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
侍女低垂着细白的颈,持着月牙梳,立在她身畔小心翼翼地梳整着她及腰的长发,她则是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十六岁进宫,如今已二十四岁的她,在面貌上幷无太大的转变,只是原先的稚气褪去不少,也多了一些令人无法忽视的艶丽,自那眉眼、那唇角、那綫条优美的下巴透出。
但若要她自己说,这几年来,她改变最多的,大概就是那双眼睛吧……
她还记得刚进宫时候的自己,一双眼秋水送波,含羞带怯,里头蕴含的全是对宫中生活的向往与憧憬……再看看此刻铜镜中的那双黑眸—一片寂然,萧瑟无波……见证了她这几年来体会到的大起大落,人情冷暖。
可悲又可笑的是,教会她这一切的,是她曾经那麽倾慕、那麽尊敬的男人—当朝的皇上。
十六岁时的她,貌美如花,家世烜赫,对自己有着满满的自信。而~进宫的第一天,第一眼,她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那个俊美无俦,尊贵不凡的年轻皇帝。她的贵妃姑姑提醒她要懂得把握机会,因此第一天晚上,她便上了他的龙床。尽管连当时毫无任何男欢女爱经验的她都能隐隐察觉到对方的冷淡与敷衍,但她天真地认爲那只是因爲他们还没有时间好好培养感情罢了,总有一天……皇上会看到她的好,她的贤慧,会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管理整个后宫的女主人。
而,她入宫后没多久便晋升爲贵妃,更让她满心欢喜地继续做着一国之后的美梦。
然而,她后来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那年轻的皇上,其实根本就视他们韩家爲眼中钉—贵妃姑姑、宰相叔叔……还有其他原本在朝的韩家人在往后的几年,陆陆续续都莫名其妙地被调职、降职、甚至锒铛入了大牢……而,原本围绕在她身边,对她嘘寒问暖、毕恭毕敬的妃子们也在一夜之间态度丕变,开始对她冷言冷语、奚落嘲讽,完全视她贵妃的身份爲无物。
这些……她都还能忍受……真正让她崩溃的是~那於她而言神只般的存在,她此生的夫君,其实根本……完全不爱她,不要她……
她虽是处子之身入宫,但不是笨蛋……他们初次云雨,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看她的脸,也没有吻她,她青涩稚嫩,不以爲意……然而这几年,对方虽会定期地临幸她,但每一次的性事,在她的感觉上对方都只是像在完成某项任务般—让她背对着他,没有前戏,不会吻她,也从未留下过夜。甚至,每次的交欢过后,避孕的药水必定会送到,从无例外……这表示……那人~根本不要她…怀上他的龙种……当然就更别提这几年后位虚悬,对方却毫无动静了……
她曾经怀抱的那些美好梦想—受皇上宠爱,受其他妃子尊敬,成爲母仪天下的皇后……至此~已经破碎得不成样……
她沮丧、哀伤,成天长吁短叹,想着自己的余生即将要虚掷在这黄金打造的鸟笼中,心中充满无可奈何的无助感……但是那天,另一个打击无异於将她自谷底再打落地狱的深渊—
那晚,那尊贵的男人按表操课地来到她的寝宫,依旧是自背后进入她,毫无情绪地律动着……但是~她听到了……就在男人即将高潮之际,她亲耳听到那模糊不清,带着喘息的低唤:
『珏……』
刹那间,她感觉到自己从头冰凉到脚底,内心~有什么东西完全四分五裂了……
这名字,她不陌生—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有番人血统,据说有一头火焰一样的红发;官拜一品镇国大将军,战绩彪炳,杀人不眨眼……听说还是与皇上同一师门学武,两人情同手足……关於这人的种种传言在这封闭的宫中一样为人所津津乐道,她虽不爱嚼舌根也或多或少听了一些。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床第之欢的时候,听到这名字……
皇上至今没打算让任何一个嫔妃怀上龙种的理由,至今后位虚悬的理由……突然之间,全都串连在一起……全部~都是因爲另一个男人!
这……太肮脏、太不正常……至今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她所怀抱的梦想,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全部~付诸流水……?!!
她……不甘心!绝对……不接受!
那晚,当男人照例离开了她的寝宫之后,她伏在锦被中,泪流满面,眸中却带着一抹铁了心的狠绝。
她自认不是那种『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偏激女子,但是~输给一个男人……她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女人,什么时候会变得无比意志坚定与坚强呢?
也许,当她们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还有很恨很恨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变得无比强悍吧……
而,让一个原本不懂得怎样去『恨』的女人,初嚐到『恨』的滋味,是很可怕的……
「贵妃~」侍女的轻唤在她耳边响起:「工部侍郎来了。」
她勾起一抹笑,探出手,摘下梳化台上摆放的鲜花花瓣—那抹沾着露珠的红……不知爲何……很碍她的眼……
「请他进来。」她顿了顿。「还有,把床单烧了,再拿一套新的过来。」
虽然她的娘家已经失势,但是她毕竟是个女人,身体~是她与生俱来的武器与筹码……反正~这已经不再干净的身体与其让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糟蹋,倒不如让她好好利用,不是吗?
她唇畔的笑变得有些缥缈与不真实。
内廷侍卫长……那单纯的小伙子,是第一个……接下来~她还得多找几个盟友……务必~逮到机会……斩草除根!
黑眸中精光一闪,一个使劲—艳红的花瓣在柔嫩的指尖中化为春泥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