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句(2 / 2)

这片区域原本房地产商要开发的,钩机都开到了门口,可住在这里的老居民集体抗议,闹得鸡飞狗跳,还出了两条人命,一个八十岁老太抗议时心脏病发,当场去世,一个中年男人抱着煤气罐冲出去,本想吓退他们,不慎引发爆炸,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于是就一直拖着,不了了之,成了一块老居民,政府和开发商无法解除的心病。

淼淼跟着霍斯衍,不知道穿行了多少条狭窄的巷子,终于来到一栋老旧的楼房前,没有电梯,他们走上三楼,拐了两个弯后,她看到墙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近影咖啡馆。

看来,霍斯衍想请她喝的,并不是一杯普通的咖啡。

推门而入。

不像别的咖啡馆,音乐悠扬,清香漫漫,情侣成双成对,处处充满小资情调。近影咖啡馆,随处可见的是衣着正式,把脸藏在笔记本屏幕后敲敲打打或轻声讨论的年轻人,偶尔也会见到在窗边位置悠然喝咖啡的人,眼角余光有时是漫不经心地,有时又是带着精明地扫视四周。

近影咖啡馆是去年兴起的创投聚集地,这个面积只有两百平方米的地方,是创业者和投资人的对接平台,也被誉为“创业梦工厂”,怀揣壮志的年轻人带着好项目来这里找伯乐,资金雄厚的投资人也来这儿找千里马。

看对眼了,一拍即合。

据说,近影咖啡馆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吸引了近五百位的投资人前来,更是促成了三百多个创业项目。

淼淼想不通霍斯衍为什么要带她过来,她手头上没项目,更没有钱。

疑惑很快解开。

淼淼和霍斯衍走到最里面的卡座,等在那儿的三个男生见他们出现,有两个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其中那高瘦的男生淼淼并不陌生,正是小乔的男朋友,A大机械电子工程学院的高材生童放。

“淼淼?”童放看到她,显然也很意外,“你也来了。”

淼淼笑着和他打招呼。

站在童放左边,那个长着娃娃脸的男生,非常友好地朝她笑笑,然后看向霍斯衍:“您就是许教授说的,霍先生吧。”

霍斯衍伸出手去:“你好。”

娃娃脸和他握了握:“您好,您好。”

“我是候舸,这是童放,这是我弟弟候舫。”

霍斯衍一一和其他两人握手。

候舸,候舫。

淼淼琢磨着,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再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长得完全一样的娃娃脸,只是一张满脸笑意,另一张面无表情,她原地跳起来:“啊,是你们!”

这对双胞胎在A大是声名远扬的,高考时并列G省的理科状元,据说为了独享荣光,兄弟俩干脆拆伙,一个读了机械电子,另一个读了计算机,各自都是所属领域的顶尖人才。是了是了,那个冷冰冰的候舫,就是比她大两届的直系师兄,可惜以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所以。

淼淼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霍斯衍把这些精英们都召集到一处,是想要做什么?

“霍先生,”大家落座后,候舸笑呵呵地说,“我听许教授说,您看过我们的计划书了,也有投资的意向?”

“许教授转达得不准确。”

候舸和童放交换了个眼神,候舫还是没什么表情。

候舸问:“什么意思?”

他们的小团队有技术,有热情,有梦想,可就是追梦路上遇到太多的冒牌伯乐,那些人甭管开始吹得多么天花乱坠,又是识才又是惜才的,可合同一签,立刻就露出真面目,他们到底是追逐利益的商人,压根就不在乎技术,满脑子想的只有赚钱,理念不合,又何必强行捆绑,干脆一拍两散。

霍斯衍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副认真谈事的姿态:“你们有兴趣做更复杂的项目吗?”

“资金不会是问题,目前缺的是技术,这就是今天我来这里见你们的原因。”

“高新区的产业园东南边有栋五层的房子,里面即将会有个新的实验室诞生,目前,清远科技的收购手续也在进行中,不久的将来它会成为实验室的后花园,所有的技术资料无条件共享……”

他说的条件太诱人了,候舸睁大眼睛,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更大的诱惑还在后面。

霍斯衍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慷慨地向这三位年轻人抛出橄榄枝:“你们可以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加入实验室。”

候舸声音在颤动,还有点破音:“此话当真?!”

清远科技的技术资料无条件共享意味着什么?技术入股又意味着什么?他们太懂了,因而才觉得不敢相信。

霍斯衍正色道:“当然。”

候舸激动得一跃而起,差点掀翻了桌子。

童放也是一脸大喜过望,像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到,连候舫,仿佛也挺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淼淼的情绪变化更为复杂。

坐她旁边的这个男人,前几天她还听他侃侃而谈着晦涩难懂的医学词汇,而此刻,他却变成了帮三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圆梦的项目投资人,风牛马不相及的领域,可他转换自如,不改的,是那眉间眼中的自信沉着。

是啊,很早以前她就笃定,不管他做什么,都一定会很厉害的。

接下来,作为局外人的淼淼,边喝咖啡边听他们聊天,渐渐的,她又发现一件事,霍斯衍不仅精通医学,而且他对机械工程也有很深的研究,候舸和童放每抛出一个相关问题,他都能对答如流。

周围不是学霸,就是学神。淼淼顿时觉得压力好大,她低头啜了口咖啡,不小心烫到舌尖,明明在专注谈事的霍斯衍不知怎么也留意到了,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没事吧?”

淼淼摇头,接过纸巾擦嘴角,余光里,霍斯衍的右手一闪而过,袖扣没系好,她隐约看到他的手腕上好像有一道伤疤……

看错了吧?

一定是的。

淼淼慌乱地想。

可这个疑虑一直从近影咖啡馆跟着她回到了家,她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还一直不肯放过她。

每次见面,霍斯衍都是穿长袖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只有去仙女庙那次,他穿了短袖T恤,右手手腕上……

淼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心蔓延而上,像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

他戴了黑色护腕!

不对不对,一切得推翻,重新来。

听戴晚好说他出了事,从加州医院辞职,她就怀疑他出的是医疗事故,会不会……出事的是他自己?

猝不及防,一滴眼泪就这样掉了出来,砸在淼淼手背上。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从床头桌上捞起手机,也不管什么侵犯隐私的了,她只想知道霍斯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堂哥那边想想也知道是挖不出来的了,解释起来也麻烦,闺蜜龙赢赢之前在加州医院治过病,还在当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应该有认识的人,怎么样也会有办法打听到的。

淼淼发了条信息给龙赢赢:“在吗?”

龙赢赢秒回:“还在啊。”

又来一条:“女朋友,想我了吗?”

男朋友女朋友什么的,因为共过生死患难,一直都是她们间的爱称。

淼淼:“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加州医院的华人医生,名字叫霍斯衍。”

龙赢赢:“你认识的人?”

淼淼:“嗯。”

龙赢赢:“ok,等我消息。”

淼淼以为至少要等到第二天才能等到回复,没想到二十多分钟后,她从阳台走进来,就看到手机亮着,龙赢赢发来的新信息安静地挂在屏幕上,一共两条,她却突然间失去了点开的勇气。

时间时而轻快时而沉重地往前走,淼淼像木偶般站着,睫毛低垂,脖颈弯着,如玉般的肌肤在黑发间若隐若现,终于,她拿起手机,动作极轻地划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