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摄政王这一回来,若是从前的事看开了,放下了,倒还好,只怕他还记着……”

“怎会不记得?当年圣祖皇帝驾崩,摄政王回京奔丧,进宫觐见先帝和江皇后,回府后呕出一口血,生了一场大病,都说是过于悲痛所致,依我看啊,八成是气的。”

“……气的?”

“可不是?若没有当年的一场风波,江皇后和他本是……唉!”

“造孽,造孽哟……”

泰安宫。

李太妃哄了半天,总算把小皇帝给哄睡了,可没一会儿那小小的孩子又醒了,这回也不大哭大闹了,只一个人缩在床角,可怜巴巴地擦眼泪。

泰安宫里住的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小皇帝的祖父、圣祖皇帝剩下的妃嫔,而今也没几个人了。

李太妃就是其中之一。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突然从一个寂寂无闻的太妃,一跃成为所有人争着巴结的对象,就跟作梦似的。

只因除了圣祖皇帝的遗孀,她还有一个身份。

——摄政王凌昭的母亲。

李太妃挥了挥手,遣退试图上前把小皇帝抱下来的嬷嬷,柔声道:“福娃乖,快别哭了……”

小皇帝红着眼,用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带着哭音问:“太妃娘娘,父皇呢?父皇去哪儿了?”

李太妃叹了一声:“你父皇……他去了一个地方,暂时回不来。”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那……那母后呢?”他突然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忍不住哭出了声:“母后呢?我要母后,把母后还给我……呜呜呜……”

周围的宫人有心软的,此刻都默默垂首拭泪。

小皇帝才几月大就没了娘,江皇后养了他几年,母子情深,偏又出了事,现在连先帝都去了,好不可怜。

孩子还小,哭声满是稚气,就这两天,小脸蛋瘦了一圈。

李太妃瞧着心里也难受,愁眉不展,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僵持一会,身后传来一道平淡冷沉的声音:“您会见到她的。”

殿内的宫女太监见到来人,忙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摄政王殿下千岁。”

凌昭面无表情,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李太妃转身,惊讶道:“你来了?”

凌昭微微颔首:“儿子给母亲请安。”

李太妃摇了摇头,见到他,有些如释重负,悄悄使了个眼色:“……快想想法子罢,才多大的孩子,这么哭下去,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凌昭便侧眸,望向缩在床角里,吸鼻子打哭嗝的肉团子。

江皇后出事后,小皇帝是养在先帝身边的,平时由老嬷嬷、奶娘和宫女们照看。他和李太妃不熟,但是李太妃生的慈眉善目,他多少生出一点亲近的心思,可凌昭就不同了。

摄政王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虽眉目俊朗,但睥睨之间自带森森寒意,寻常人等见着都胆寒,遑论一个五岁的幼儿。

小皇帝畏惧他,再不敢哭出声响来。

凌昭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床榻前,淡淡望着小皇帝:“皇上为何哭泣?”

小皇帝瞥了他一眼,糯糯道:“想见父皇,想见母后。”

凌昭眉目不动:“父皇只怕见不着了,至于你母后……”他停顿片刻,那双冷厉深沉的眸子,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总会见到。”

小皇帝一喜,脱口道:“什么时候?”

凌昭答道:“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