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慈宁宫, 西殿。

刘实手执一把拂尘, 匆匆走进殿内,正巧看见江晚晴身边的大宫女, 忙拉住她:“……快说清楚, 这都是怎么了?”

宝儿神色慌张,眼圈微红:“刘、刘公公……”

刘实不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你可知外头怎么传的?说是宫里有刺客,宛儿姑娘为救皇上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太后一听,受不住惊吓,昏了过去,这话属实吗!”

宝儿鼻子一酸, 眼泪掉了下来,指着地上一处:“奴婢不知,奴婢没看清楚,奴婢只看到皇上抱着姑娘出来, 公公您看……您看这血!”

刘实看着地上几滴触目惊心的血,尚未干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宛儿姑娘的……?”

宝儿心里又痛又怕, 哭道:“姑娘袖子上都是血……怎么办呀?!”

刘实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 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喜冬拿着抹布过来, 弯腰擦去地上可怖的血迹。

宝儿见四周无人,其他人全去院子里瞧热闹了,只有容定敛着袖子站在一旁,不知想些什么,便跪在喜冬身边,哽咽道:“喜冬姐……呜呜,定是皇上又强迫姑娘了,他一来就准没好事,这下逼的姑娘不得不自尽以保清白!”

喜冬瞪她一眼:“别乱说话。”

宝儿咬了咬嘴唇,小脸上泪痕斑斑:“你总是不信,你就是不肯相信!姑娘分明对先帝情深似海,讨厌皇上步步紧逼,你却总说她喜欢皇上,有这么喜欢的吗?”

喜冬擦完地砖,皱了皱眉:“其中必有隐情。”

宝儿大哭:“这能有什么隐情?姑娘流了这么多血……”

她想起江晚晴方才的样子,心中慌成一团,端正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念道:“苍天在上,保佑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平安度过这一劫,保佑皇上尽早找别的姑娘风流去,别来祸害我们姑娘……”

喜冬掐住她的脸蛋:“快闭嘴,你对我乱说话就算了,还在菩萨面前信口开河。”

宝儿吃痛:“我哪有!”

喜冬道:“怎没有?皇上一向洁身自好,何时风流过?他又不是先帝和楚王。”

宝儿揉着脸颊,委屈道:“你才信口开河,先帝都没力气的,他怎么风流?皇上却一身怪力,我亲眼看见了,他就是大夏最风流的男子!”

喜冬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丫头——”

宝儿赶紧站起来,避开她,看见容定,便如找到救星:“小容子,你在正好,你也听见了,是不是?你快跟喜冬姐说,先帝没力气风流不起来,姑娘说过,他的妃子都不想跟他风流,你说呀。”

容定抬了抬眼皮:“……我不想。”

宝儿两手叉腰,急道:“你怎这么不仗义呢!你到底帮我还是帮她?”

容定便不理她了,对喜冬道:“喜冬姑娘,劳你去告诉刘公公,方才皇上教姑娘如何用匕首,姑娘不小心伤了自己——别让宫里有刺客的流言继续传下去。”

喜冬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容定又转向另一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宝儿姑娘,你现在去太医院那边,打探一下消息。”

宝儿愣了愣,慌慌张张地转身跑出去。

只剩下容定一人,他摇摇头,望着喜冬放在一边的染血的抹布,眼底冷了几分,双手笼入长袖中,一步步走进寝殿。

他曾以为江晚晴想走,想去别的地方,可她一口否定了出宫。

如今看来,她不是想离开,是真的一心求死。

为何?

容定忽然停住,角落里有一封散落的信,想必是谁不小心落下的。

他拿了起来,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良久无言。

太医院。

所有当值的太医按官职和辈分排排站,卫九也在其中。

原本,看见皇帝铁青着脸,抱江晚晴进来,他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江晚晴怕是重伤垂危,快不行了。

谁知初诊下来,江晚晴的手臂上受了刀伤,流的血有点多,看起来可怕,却未伤及骨头,不是什么大事,上点药,止血包扎就好了。

皇帝久经沙场,伤势到底如何,应该看的出来。

可他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一名以妙手回春名扬帝都的老太医被众人推选出来,负责替江晚晴上药包扎。

卫九眼睁睁看着,那老先生在皇帝恐怖的目光逼视下,一圈圈纱布缠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把江晚晴的整只手包的像个粽子。

江晚晴无奈,小小声道:“吴太医,伤的不重,而且是在手臂上,你把我手也包起来作甚?”

吴太医眼角余光瞥见皇帝的脸色,心中一惊,只是叹息:“安全起见,保险起见……姑娘恕罪。”

江晚晴:“……”

最后,总算折腾完了,皇帝冷冷道:“都出去。”

于是,卫九跟在前辈们和吴太医的身后,走出门,回头一看,王公公已经把门给关上了,守在门外,分明是谁都不让进的意思。

众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这是太医院,皇上把咱们赶出来了,咱们倒是去哪儿啊?”

……

房内,江晚晴捧着自己的粽子手,缩在角落里,只低着头,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恍惚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禁抬头。

这一看吃了一惊,她脸色微变,用帕子挡在脸前,别过头:“你、你干什么?”

他在脱衣服。

光天化日,太医院里,他把人都赶走了,开始脱衣服。

……?

凌昭不答,又过上片刻,他平静的开口:“转过来。”

江晚晴浑身不自在,不肯放下薄薄的锦帕,语气紧张:“你穿上衣服了吗?这是白天,那么多人在外面干站着,你不要胡来——”

凌昭淡淡道:“听话,别让朕动手。”

江晚晴知道讲理行不通,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下手,偏过头看了一眼,愣住,半天发不出声音。

他赤着上身,显然没穿衣裳,这不重要。

自小习武,多年征战,他的身材是军人的标准体型,从宽阔的肩背到收紧的腰腹,全无一丝赘肉,肌肉线条分明。而在那之上……在他身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尽是已经愈合的旧伤,其中有一条狰狞的长疤,几乎纵贯腰背。

江晚晴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他,依旧说不出话。

凌昭神情淡漠,走过来,单膝触地,平视着她:“看清楚了?”

江晚晴点点头。

凌昭见她满脸惊惧之色,便牵起她的一只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按在他胸前唯一的新伤上。

方才匕首刺破了一点皮肉,血早就止住了,只是残留着些许血渍,但在数不清的旧伤衬托下,太过微不足道。

凌昭看住她的眼睛,沉声道:“朕自十七岁随军出征,这许多年来,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多次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还在乎一点不痛不痒的皮肉伤吗?但是你不行。”

他眉心拧起,拧出一道深深的刻痕,倾身向前,抵住她冰凉的额头,低低重复一遍:“……你不行。朕在外苦战,置生死于度外,为的是守护大夏万民,也是护你平安,所以你绝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