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狡黠地反问,“鼠族以为你们是,通过这种方式能让他们对你们忠心耿耿,度过幸福而有意义的一生,有什么必要告诉他们真相呢?”
“但这不是――”
楚歌又想起曾经和自己发生冲突,名为“金尾巴”的那名鼠族,抱着手雷,跳向金色怪蟒的血盆大口的那副场景,“这么做,不是欺骗和奴役吗?”
国师用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楚歌。
那眼神里,包含着三分不解,和七分怜悯,就像是看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更不明白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何以代表当局来和它接洽。
“欺骗和奴役?恭喜,你一句话说到‘文明’的本质了。”
国师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说,“所谓文明,原本就是欺骗和奴役,缺一不可的。
“我这几天,读了不少你们人类阐述文明起源的着作,里面经常提到一个说法叫‘想象的共同体’。
“东山的老虎绝不会把西山的老虎当成同类,南原的狮群也不可能和北原的狮群同仇敌忾,但生活在不同地域,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却可以借由‘想象’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把自己当成同一个部落,同一个民族,同一个国家,甚至愿意为了这个虚构出来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想象的共同体’,去抛头颅洒热血,自我牺牲,奉献一切――这便是最初的人类,能够团结起来,战胜比你们更加强大的豺狼虎豹的原因。
“可是,我思来想去,所谓‘想象的共同体’,不就是欺骗吗,原始人类想象部落、民族和国家的过程,不就是‘谎言重复一万遍,就变成了真理’吗?
“是,我的确欺骗了鼠族,骗他们去崇拜一个并不存在的神明,但在地底世界那种黑暗,潮湿,崎岖和危险的环境中,除了这样的欺骗,还有什么法子能将一盘散沙的鼠族统统团结起来,凝聚成一个‘想象的共同体’,去抵御远比他们更加庞大和残忍的威胁呢?
“如果没有这样的欺骗,鼠族文明就不可能诞生,长牙王国更不可能建立,鼠族们或是会在自相残杀中同归於尽,或是会沦为各种地底猎食者的腹中美餐,即便他们能侥幸逃生,也会异化成茹毛饮血,残忍暴虐的凶兽,又哪里能顺着智慧之光照耀的道路,大步前进呢?
“事实上,我告诉鼠族们的话,和人类早期历史中的各种信仰,并没有任何不同,非但是‘善意的谎言’,简直是‘生存的必须’。”
楚歌从没从这样的角度思考过问题,被国师说得哑口无言。
“至於‘奴役’,那就更正常了,奴役既文明,文明即奴役。”
国师泰然自若,滔滔不绝,“倘若将人类文明当成一切文明的范本来看待的话, 那么,文明程度越高,就意味着改变外部环境的能力,以及内部奴役的效率越来越高。
“那些浑浑噩噩的野兽,不管是再凶残的豺狼虎豹,绝对想不到奴役他们的同类,也想不到奴役比他们更弱小的异族。
“你可以看到狮虎残忍地杀死牛羊,也可以看到他们为了争夺母兽而自相残杀,但你绝对看不到狮虎豢养牛羊,狠狠往他们身上抽打皮鞭,也不可能看到一头狮子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却天生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野兽世界,大体是平等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一切以力量说话,从没有‘奴役’的概念。
“唯有人类这种独一无二的灵长类,才在觉醒智慧之火的刹那,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奴役异族的能力,正是依靠放牧牛羊,豢养猪狗,你们才能兴旺发达起来,成为这颗星球的主宰。
“但是,且慢,随着文明的发展,光是奴役异族,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你们的所需,即便在你们文明的早期,应该‘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针对同族的奴役,就以天经地义的面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