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剧烈地喘着气,环顾左右,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待要起身时,被子从身上滑落,里面竟然未着寸缕。
吱呀——门被推开了。
殷渺渺端着药碗走进来,见他苏醒,松了好大一口气:「你醒了。」
「我怎么了?」他开口才知声音有多么沙哑。
殷渺渺把药碗递给他,三言两语交代:「你吹了冷风病了,这里是驿站,我找了大夫给你看病,你要是没事儿就把药喝了,有件事要和你说。」
卓煜见此,赶忙坐起来,将苦药汁子一饮而尽:「什么事?」
「我去打听了一下现在京城里的消息。」殷渺渺沉吟道,「你被行刺的事不是秘密,官方说法是刺客是前太子的人,已经当场伏诛。」
这在卓煜的预料之中,他语带讥讽:「那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太子立了没有?」
殷渺渺笑了起来:「说是在争立嫡立长呢。」
卓煜微微皱起眉头,厌恶道:「这是想要排除异己了。」抛个册立储君的饵,就能知道谁是自己这一方的人,到时候新君登基,支持立长的官员就该倒霉了。
与郑家存在龃龉的人恐怕也知道是个坑,可现在不抗议,等到二皇子登基,更是无回天之力,不如现在搏一搏。
殷渺渺又道:「还没完呢。比起立储,大家对新出现的国师更有兴趣。」
卓煜大爲意外:「国师?」
「没错,说是一个世外高人,救了被刺客伤的奄奄一息的『你』,有医白骨活死人的通天之能,故被封爲国师。」殷渺渺饶有兴致地问,「那人叫归尘子,你知道吗?」
卓煜眉头皱得更紧:「不,我从未听过,而且,皇后素来亲佛远道,怎么会封道家之人爲国师?」
郑太后很是痛恨先帝爲了丽妃求仙问道的事,养在太后膝下的皇后耳濡目染,信的也是因果报应、转世轮回,对上穷碧落下黄泉向来看不上。
「这事有古怪,可曾提起过那归尘子是什么来历?」
殷渺渺摇摇头:「我是听人闲聊说起的,其他的不好打听。」
卓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殷渺渺又道:「驿站里来了个外放的官儿,外面积雪不好赶路,估计要在这儿待上两天。」
卓煜不禁皱起眉头,大冬天还要出京赴任的,多半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即便如此,也难保他没见过自己,要是走漏了行踪可就麻烦了。
但要是一直避着对方,又耽误不起这个时间……「我有一个想法。」殷渺渺冷不丁道,「你听听有没有可能。」
卓煜道:「姑娘请说。」
殷渺渺沉吟道:「叶琉是你的心腹,听到你被行刺,有没有可能从许州赶过来?」
「怎么可能,他身负要职,怎能擅离职……」卓煜没声了。
叶琉其实是威远侯的次子,原本上头还有个被当做世子培养的大哥,因此家里对他很是纵容,养成了他无拘无束胆大妄爲的性格。虽说他这些年因爲大哥的故去而收敛了些,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擅离职守跑回京城什么的……未必做不出来。
那要是这样,岂不是会恰巧错过?
「所以我们不如多等两天,既可以防止错过,你也能好好养养病。」殷渺渺征询道,「你觉得呢?」
卓煜沉思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
京城的风声既然是找人救了他,那兴许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让他「不治身亡」,要不然那国师的名头岂不是名不副实了。
等上一两天,应当无碍。
***
京城,凤仪宫。
皇后正襟危坐,望着坐在下首的归尘子:「仙师,我们失去了卓煜的行踪,还望您能出手相助。」
一天前,兄长郑威便秘密进宫,告知她卓煜幷没有死,而是被一个女人救下逃走了,他们又派了人去追,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这一切都使她分外不安。
要知道,时间越久,变数越多,卓煜一天没有死,她就一天不能安寝。
然而,归尘子道:「皇后娘娘,我之前就说过,人间帝王事关凡界气运,我不能亲自对他动手,沾此因果。」
换做别人那么说,皇后恐怕会怀疑他力有不逮蓄意推辞,但她亲眼见过归尘子行云布雨、改换容貌,因而只是诚恳道:「那么,请您帮助我们找到他的行踪。」
归尘子沉吟不语。他看起来约莫四旬年纪,全然不是传说中那些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而是更像一名文士。良久,他才点了点头:「那么,我试一试吧。」
他向皇后讨要了一件卓煜的贴身之物,随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以后,里面飞出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此蝶名爲寻踪。」归尘子将寻踪蝶放在卓煜的衣物上,它扑扇了一下翅膀,随即朝东飞去,「你派人跟着就是了。」
皇后面露笑意:「多谢仙师。」
归尘子负手不言。凡人间的争权夺位不能激起他半分兴趣,他只希望能早日改朝换代,好让新皇帝尽举国之力爲他提供信仰。
如此,他才能有机会筑基,再续长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