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笑了起来:「那总是要走的,何必多惹牵挂。」
「那是以后的事,人还总有一死呢。」卓煜不疾不徐地说服她,「你若是不愿嫁我,我无话可说,若是因爲其他的顾虑,那不必担心,历朝都有后妃修道的先例,我自有办法。」
曾经的一生,殷渺渺得到过几次求婚,有人爲情,有人爲利,有人爲财,只是那些都来得太晚了,她直到死,有过数位情人,却始终没有结婚。
应该答应卓煜吗?她想,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爲什么呢?」她问出了这个曾经问过很多人的问题,想知道今生有没有不同的答案。
卓煜却觉得这个问题再简单没有了:「我心悦你,便想娶你。」换做旁人,无论是娶还是杀,都逃不过利益考量,但对她,机关算尽,不过是情之所钟。
「那好吧。」她笑了起来,「我愿意。」
爱情可以天长地久吗?她不知道,生命那么漫长,谁敢说一生一世真的就一双人?只消此时此刻,是情真意笃,已然足够。
***
立后的事,早在殷渺渺醒来之前就办得七七八八。她点了头,卓煜便要司天监的人赶紧测算吉日,又叫织造局的人来量身围,好做凤冠霞帔。
整个皇宫都爲这件事而忙碌喜庆了起来,人人裁起新衣,脸上带笑,又逢春暖花开,好似空气都是麦芽糖的味道。
这一日,卓煜带了皇宫的平面图来,让她择定一宫居住:「凤仪宫是历代皇后所居之所,但郑氏两代皇后……我打算过些日子重建,还是另择一宫爲好。」
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情思从眼睛里透出来:「白露宫可好?就在天星宫不远,我去看你也近。」
相守的时光注定易碎如琉璃,殷渺渺倍加珍惜,笑盈盈道:「陛下说好,那就好。」
卓煜清了清嗓子,圈了白露宫,又问:「院子里种些什么?石榴多子,牡丹尊贵,梅花高洁,木樨也是好的。」
「那木樨好了。」她笑。
卓煜点点头:「木樨好,待中秋时,花好月圆,是个好兆头。」
彼时,天气渐渐回暖,冰雪消融,阳光灿烂,香炉里升起龙涎香的青烟。卓煜倚着桌旁,挥墨书写着什么,眉角眼梢,全是温和闲适的笑意。
殷渺渺支着头望着他,心中弥漫上一种夹杂着悲伤的欢喜。
这是一场温柔梦,注定短暂如朝露。
可哪怕结局早已心知肚明,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
***
封后大典后,谋逆的阴霾彻底消散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卓煜大封后宫的喜气。
贤妃过世,原本的德妃晋爲贵妃,纯嫔晋爲淑妃,李才人、柳贵人晋爲嫔,还有一些低位的妃妾,都小小往上升了一级。这样的恩典,只有在卓煜刚登基时才有过。
而这一次大肆封赏后宫,则是新立了皇后,陛下格外高兴的缘故。
以上是官方说法。
卓煜对殷渺渺的解释要实际很多:「宫务琐碎,我不想你劳神,德妃和纯嫔都是宫里的老人,晋了位份,管起来底气更足些,也省得三天两头来烦你。」
春光明媚,殷渺渺就和卓煜在窗边喝茶说话。听了这解释,她打趣道:「所以,封两个是封,不如一块儿封了大家高兴高兴?」
卓煜在纸上给晋位的妃嫔圈封号,闻言道:「皇帝可没有那么随心所欲,你以爲内库的钱已经多到花不完了吗?」
后宫算是帝王的私属,一应花销全都走皇帝的私库,大规模晋位要增加的钱财消耗不能算多,可长年累月下来,也算不上少。
殷渺渺奇道:「那是爲什么?」
「因假冒者一事,宫里人心惶惶,怕我事后追究,恩赏一二,是叫她们知道我没有秋后算帐的意思,也是让她们领你一份情。。」
殷渺渺讶然:「你想得可真周到。」
「还有别的考虑。」卓煜顿了顿,轻描淡写道,「我曾和你说过,我的生母是在冷宫里病死的,我很明白,失去了宠爱的女人连宫婢都不如……她们总归是伺候我一场,我不想让她们被怠慢到那种地步。」
殷渺渺支着头想了会儿:「我好像听出了别的意思。」
卓煜望着她,笑意爬上眉梢眼角,什么都没说,什么又都说了。
过去,他在女色上堪称雨露均沾,受宠的一个月见两三次,不受宠的两三个月总能见一次,因而就算底下的人看人下菜,也不至於做得太过。
但现在,人的寿命有限,时光匆匆,他只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和她相处,实在顾不得旁人了。
殷渺渺懂了他的未尽之言,忍不住唇角上扬:「你可真是……」她说着,干脆站起来坐到他身边,靠在了他的肩头,「你可真讨人喜欢啊,皇帝陛下。」
「喜欢的话,在我身边留久一点。」卓煜紧紧拥着她,「别离开我。」
「伤好之前,不会离开你的。」殷渺渺和他咬耳朵,「你可是我的良药。」
卓煜低低笑着:「真那么有用?」
「我证明给你看啊。」
云从巫峡而来,春雨滴落深闺,化作淋淋香汗,铺就满室风月。
半个时辰后。
卓煜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待换过一身衣裳出来,就见殷渺渺仍盘膝坐在床榻上,乌发披身,遮住胴体,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安静就像是一尊雕像。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卓煜一点也不怀疑,两人燕好后,她就会这般打坐,短则几个时辰,长则一夜,她不是不贪恋耳鬓厮磨,只是缱绻片刻,仍旧会选择起身。
有时候,卓煜也会卑劣地想,要是她的伤好不了就好了,他会照顾她,给她至高无上的尊荣,但凡他有的,都愿意捧到她面前,所以,做个凡人留在他身边,不行吗?
但他不敢说出口,唯有沉默。
良久,他才道:「不要打搅皇后,好好伺候,朕晚些再来。」
「是。」侍候的宫女纷纷屈膝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