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过了一千年,归元门的阵法在某一日尽数启动,归元门不喜反悲,上下尽皆缟素。人们这才知道,归元门的护山大阵是守仪道尊留下的秘法,若他身故,精血便会融入阵眼,开启阵法,而后千千万万年,永远守护着门派。
如果《易水剑》是守仪道尊留下来的,那归元门对它的了解程度和保存得完好度必然极高,不太可能出错。
堪堪升起的侥幸之心就此烟消云散。
慕天光见她冲冲不语,心觉不安,多说了几句:「大多剑修的心法与剑法不同,心境若无法契合剑法的意蕴,可以改练他法,抑或是自悟剑谱。但《易水剑》之所以威力强横,便是因爲剑意与心法同出一源。」
「我听懂了。」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我对剑法所知甚少,一时想不出解决之道。你说些有用的好不好?」
慕天光最担忧的是她不言不语,就从拂袖而去,被她駡了反倒觉得释然,微微一笑:「我对你再无隐瞒了。」
殷渺渺原来满腹愁绪,一听这话,再也綳不住,轻轻笑出声来:「瞒了我这么多日,害我忧心许久,该打。」说着,扬手在他脸颊上抹了一把,调戏之意溢於言表。
他不避不躲,侧过脸迎上了她的掌心:「幷非有意相欺,只是这事我也拿不准,不过偶有心悸罢了。」
「你何必安慰我,修士哪会无缘无故心悸。」她摇摇头,思及他是在说出她与剑法同等时有所感应,更是确定了几分,「我向来不会太过悲观,但也习惯做出最坏的打算。」
慕天光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不许吞吞吐吐的,不然再打你。」她警告似的,重重捏了他肌肉紧致的臂膀一把,手感甚好,忍不住又掐了几下。
他道:「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我不会说的,不到那一步,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她心中五味陈杂,但想他忧惧多日,不舍得再叫他担惊受怕,故而笑说,「知道爲什么吗?」
他凝眉不解。
「因爲说出口了,就在你心上留了一道口子,就算愈合了,往后想起来也会痛的。
你的心白玉无瑕,我不想伤害它。」她亲吻他的面颊,如露水般的凉。
慕天光微微阖上眼睑,莫名的情意涌动在胸膛,热如鲜血,甜似蜜糖,汩汩地浇注在心头,千言万语,诉不尽这一刻情绵意浓。他只是依照心意抱住她,冰凉的双唇印上她的唇角,柔情尽付於身体的交融。
殷渺渺没有阻拦,她也迫切地需要什么东西来排遣心中的不安,极致的鱼水之欢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一场激烈急促的交合,如骤雨打梨花,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夜色深深,月意溶溶。
雨停云散时,计时的香篆已然烧到了尽头,已经是卯时了。
殷渺渺靠在枕上,眼中毫无平日里的慵懒迷倦,神智极其清醒:「天亮了。我去找顾师兄打听一下,晚些写信给我师父,问一问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理。」
「好。」他道,「我亦欲寄信给师尊。」
「天光,除非是你要放弃,否则,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放弃你的。」她说着,见他仿佛要开口,立即伸手掩住了他的唇,「你不可以发誓,不可以允诺。」
他一怔。
她突然出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前尘如烟飘来,细节都模糊了,只依稀记得他衣袍上的金龙,是了,下朝就赶了过来,尚未来得及换下朝服,金綫勾勒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璨,带着人世的荣华之气。
霎时间,她的鼻端仿佛又闻到龙涎香的甘甜,烟气浮空,凝而不散,结成楼阁亭台。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相似的场景再次上演,他们都是修士,这一回,会有不同吗?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总之,不要说罢,你的心意我都懂,说与不说,都与结局无关。」
慕天光不曾错过她眼中的怅惘之意,然而,他一如没有发觉,静静地说:「好,我不说。」
有些事,他不问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只是她对他情深意重,已然教他心满意足,因此觉得不必计较,亦不必提及,给予她一时片刻的安静便好。
数息后,她果然回过了神,披衣起身,又在全心全意替他着想了:「我先去了,你写完信就好生修炼,终归要走到那一步,不可畏首不前。」
他弯起唇:「你放心,我定不会令你失望。」
慕天光就是慕天光。殷渺渺莞尔一笑,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