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了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下一刻,他重重倒在了地上,凶剑崖的残影留存在视网膜上,淡红色的山体像是一抹血痕,刺得他目痛难忍。
远处有人狂奔而来。
「天光。」她急声唤着,被他惨白异常的面色惊得魂飞魄散,又叫了声,「天光!」
他凝望着她的面孔,微微抬了抬手指。
她松了口气,迅速喂他吃了丹药。药力入喉即化,徐徐淌过全身,周身泛起丝丝暖意,肉体的伤势幷不严重,转瞬间便好了。然而,一颗心尚未放回肚子里,她蓦地一瞥,错愕地看见他鬓边的一缕头发变白了:「怎么回事?你的头发怎么了?」
慕天光无神地望着天际,雪又变回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传入耳中,又过了半晌,思绪才渐渐回笼,答道:「没事,可能少了几十年的寿元。」
殷渺渺面上血色尽褪,惊骇无比:「什么?」
「无甚妨碍。」他缓过气来,撑着坐了起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重复了遍,「我没事,不要担心。」
殷渺渺气急败坏:「我和你分开了最多半个时辰,然后你告诉我你没了几十年的寿命,慕天光,这叫没事?」
她第一次顾不得掩饰,在他面前露出了真实的心情,这让他十分高兴,微微笑了起来:「我会解释给你听。」
「我就不该同意这个糟糕的提议!」她恨恨地抱怨。
他抬手抚摸了下她的面颊,重复了一遍:「莫要担心,我没事。」
洪小宝站在远处,探头探脑地问:「那个,没事吧?要不然先回去,我在外面有个小院子,很清静的。」
在外人面前,殷渺渺到底是维持住了一贯的沉稳:「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你。」
「不必客气,我们是朋友嘛。」洪小宝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他们办完了事,高高兴兴地引着他们去了谷中的一处别院。
***
北粱洲。
杏未红很快就引气入体了,只是还不能施展法术,炼气期的前三层都只是基础,要到第四层才能释放灵力。
她不着急,变成树(她以爲)后,不觉得饥饿,也不会疲倦,全心全意投入做一件事,而且不会被打扰的感觉非常好,几乎让她着迷。
过了几天,也有可能是几个月,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炼气四层了。而天一直都没下过雨,叶子无精打采地垂落着,蔫蔫的,一只顔色与树干相似的昆虫趴在树皮上,钻进了叶片的缝隙里,享受着难得的阴凉。
杏未红想,我该给自己浇浇水了。
於是,她施展了一个布雨术。法术很成功,就好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温柔细小的雨点落了下来,均匀地洒遍了树林。
昆虫们行动了起来,纷纷从隐蔽处爬出来,饮着叶子上的一滴滴水珠。
她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道声音或者是意识传递了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一棵树。」她说。
「灵修在化形之前都是不会施展法术的。」他说,「鬼修?」
灵修……杏未红想起来了,灵修是指能修行的灵植,非常少见。她楞住了,呐呐道:「我真的是树啊,我死了,变成了一棵树。」
「人死了只会变成鬼。」他感受了一下雨点的气息,「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修炼道家心法还成功了的鬼。」
杏未红恍然:「啊,我是鬼?!」
她有点意外,又不那么意外,毕竟人死了变成鬼是很正常的事,比变成树还要正常,似乎没有什么理由惊讶——她只是有点可惜,做树没什么不好的。
「鬼修。」他说。
「鬼修。」她点头,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又疑惑,「听说鬼都是能动的,我是鬼的话,爲什么不能动呢?」
「养魂木拘住了你,不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等到你修爲上去,自然就能离开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杏未红说着,继续了自己的修炼。
对方却不肯轻易结束对话:「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她很听话:「你是谁?」
「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
「我也是。」
「我以前是个剑修。」
「我以前是个鼎炉。」
他就不说话了。
杏未红不在意,她活着的时候就很少和人说话,死了也没有太多倾诉的欲望,对方不吭声了,正好接着修炼。
行走了一个周天后,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说第一次看到修炼道家心法还成功的鬼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他的鬼不是这么修炼的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会儿,但她不太了解鬼修,随便想一想就抛之脑后了。
反正都是修炼,应该没什么区别,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