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衡无奈地点了点头,揉着眉心道:「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老跑出来,约莫是太无聊了,如有得罪的地方,请你莫怪。」
最近老跑出来?殷渺渺心中一动,面上却笑:「没什么,偶尔见你这样还挺新鲜的。」说着,随手抽了卷秘案,「我来找点东西,该回去了。」
止衡没多追究,刚想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在闭关吗?」
「嗯,研究一下禁制,遇到了瓶颈。」她装出头痛的样子,苦笑连连。修士闭关未必是爲了修爲,有时也会研究一些难解的疑难问题,是以这番说词幷未引起止衡的疑心,他了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不多打搅了。」
两人和平告别。
殷渺渺回了翠石峰,心里一喜一忧。喜的是止衡的嫌疑基本上没了,他这么个情况,身边必然有冲霄宗的人严密监视着,和魔修联系无异於是找死,忧的却是他体内的副人格有些麻烦,一旦爲人所利用,很容易搞出事来。
「师妹查得怎么样了?」云潋走进来问。
殷渺渺摇头叹息。当时她想着往后要让其他人分担,早早开始熟悉起来也没错,故而淩虚阁的人都有一份计划书,谁知道坑了自己,现在查起来千头万绪,麻烦极了。
「我已经叫执法堂的弟子帮着留意了。」她道,「但目前来看,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什么来。」
云潋道:「我想不至於是筑基弟子。」
「不好说,这次的事和无常山的天煞有关,他手上有迷心花和狂血丹,说不定是岱域来的人之一。」殷渺渺缓缓道,「他们的人做事不会简单,加上当年莲生……我担心这人在门派里潜伏已久,如今身居高位……他甚至不必亲自动手。」
万离遥的记忆中,岱域来人的岁数都不小了,修爲亦是不俗,想混入冲霄宗没有那么简单,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夺舍柳叶城的段熙。但是他们实力不俗,收服或迷惑若干手下轻而易举,所以她才着重调查了淩虚阁的实习生。
至於淩虚阁中人,嫌疑反而不大。因爲计划书一旦暴露,她心知自己被嫁祸,必然会调查他人,如果奸细确在淩虚阁,反而会暴露身份。是以,她认爲暴露计划书是一石二鸟之计,嫁祸她,离间淩虚阁。
但也不能排除这是故布疑阵,修士的手段多种多样,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很难真正排除嫌疑。她未来必然会对其他人多留一个心眼。
云潋微蹙眉头,复又松开:「师妹且宽心,来日方长。」
殷渺渺也知事情急不来,无奈地喟叹:「我知道,慢慢来。」
然而,白壁山的弟子用不了多久便会返回,那人只消打听一二即可知道她曾出现过,未来的动静必然更加小心。
能不能查出个所以然来,真不好说。
*
殷渺渺后来又四处查探了番,依旧没有什么收获,没奈何宣布出关,准备料理些积攒下来的琐事,谁想凤霖过来找她了。
他的修爲涨了一层,到筑基中期了,容色似乎也亮了三分。见了她,头一句话便是:「我进阶了一个小境界。」
「我看出来了。」她端着茶盅,笑一笑,「最近很努力啊。」
他的唇不自觉地弯了弯,话不经思考就主动跑了出来:「我修的是《金羽明凰录》,和一般的心法不大一样,若不是……我早该进阶了。」
殷渺渺瞧出几分兴味来了,接了句:「这是羽氏皇族的心法吧?」
「对,一开始只要是皇族血脉就能修炼,后来血缘驳杂了,便改了规矩,姓凤的才能得到传承。」他绿色的眼睛像是湖水,蓝色的眼睛又像天空,阳光一照,美得令人炫目,「我的父亲非羽氏,祖母特地求了先帝才破格赐予我『凤』姓。」
美则美矣,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个小孩子。
殷渺渺思忖片刻,放下茶盅问:「你觉得这个姓很重要吗?」
「当然,神妃褫夺了我的姓氏,总有一天……」他的嘴唇又紧紧抿了起来。
殷渺渺笑了,漫不经心地说:「一个人的价值,不是由他的姓氏、家族、血缘决定的,而是看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羽氏姓凤的人这么多,人人皆可称自己神血后裔,然而,十四洲里,哪几个姓凤的有自己的名字?羽氏,你们都是羽氏,但我知道神妃玉珑。」
凤霖愕然。
「相信不只是我,但凡关注镜洲的人,都知道玉珑仙子。」她笑盈盈地睨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不大看得上她对你们做的事儿,可论起能耐来,你们羽氏那么多人,有几个比得上她?」
凤霖原本怀着一腔情意过来,却听到这么一番褒扬神妃的话,恼恨交织:「她不过是一介凡人,被人收作养女才能进凤凰台,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是凡人出身,冲霄宗一大半的弟子都是凡人出身。」殷渺渺口吻平静,幷不因他发怒而提高音量,「三大宗门里,凡间弟子占却半数,怎么,在你眼里,我们也不是个东西吗?」
他楞住了。
殷渺渺温言道:「你以神血爲荣,然而神早已陨落,若他们真的至高无上,又如何会有『人』诞生呢?神格何来?天地赐予。人从何来?亦爲天地孕育。神陨人生,便如春花落,夏荷生,乃是世界变迁的必然。」
从来没有人对凤霖说过这样的话,在他心里,神血当然是至高无上的。凡人也好,修饰也罢,拼尽全力不过是想得到一鳞半爪的神力,可是羽氏天生神血,只要激发血脉就能得到力量,比其他人高贵,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