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练剑,是剑练人。
若是落到剑王手上,无须多少时日,只消看准了她的心魔,不断逼迫她,她便会被剑心反噬,成爲一把伤人伤己的无上宝剑。
不过,到时候活着的就是剑,不是杏未红了。
他坐视她第一次死亡,无法再漠视第二次,当下便道:「阿红,没有人逼你,你冷静一点,好好听我说。」
杏未红趴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
松之秋走到她跟前,蹲下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是如此,我亦如此。自由二字,说来最容易,得到却最难,你想要不受拘束,这么做无济於事。」
他看得明白,杏未红赤子之心,单纯又倔强,一旦碰壁,不懂绕路,也不懂徐徐图之,只会不停地撞着,直到头破血流,把墙撞倒爲止——当年,她就是靠着这股劲头,一次又一次学会了原本不可能掌握的法术。
可人生不是修炼,没那么简单。
枷锁无处不在,她再这么挣扎下去,会把自己困死的。
是他的错。山庄里的姑娘们学法术不是爲了修道,他也从来没有培养过她们。阿红一直爱学法术,他只当是爱好,从未教过她修士之道……竟是误了她。
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后背,掌心却被剑意划得鲜血淋漓。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背上。
杏未红一口咬住他的掌缘,冷冷道:「别碰我。」
真是个倔脾气。松之秋笑了,一根细细的荆枣爬上他的手背,宛若竪起尾针的蜜蜂,狠狠蛰住了她。
杏未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头一歪,咚一下摔倒在地。
「长梦荆。不愧是仙椿山庄,手笔挺大啊。」剑王似笑非笑道,「只是本王刚刚说了收她做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生恩,无养恩,甚至不曾教导她,父女之名,说得好听罢了。」松之秋淡淡道,「你不过是看中了这把剑。」
剑王好剑,普通的剑再好,哪里比得上一把活生生的「人剑」?剑王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以爲能从我手上把她带走?」
「带不走,就杀了她。」松之秋冷淡道,「宁死不受制於人,想来也是她愿意的。」
剑王冷笑:「你胆子倒是不小,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不敢忘。」松之秋的态度依旧不卑不亢,说谦逊够谦逊,说狂妄也够狂妄,「我虽是个法修,对炼剑也有些心得——人剑固然珍贵,却比不得剑魔亲传。三界之内,恐怕只有她一个人会《天地一剑》了。」
今人没有几个知道剑魔的事迹,但他却很清楚,这可是个走火入魔了照样能把各大门派的高手一网打尽的顶尖高手,后来若非引来渡劫天雷,压根杀不死他。况且,他就算是死了,留下的魂魄也能搞得西洲天翻地覆。
这般强大的人,创下的剑法却未曾流传后世,惹得无数人扼腕叹息。他不知道杏未红是哪里得来的机缘,但比及一把不得寸进的「人剑」,修习《天地一剑》的修士无疑更有价值。
杏未红心思单纯,想要算计她轻而易举,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夭折,然而,如果有个实力高强的「义父」,情况又有不同。
她的力量可以爲剑王所用,剑王也可以成爲她的庇护。
他打听过剑王的事迹,这人行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但能活着修到元婴的没有笨人,真是个一心向道的剑痴,抢什么地盘?他有野心。
而杏未红有价值。
松之秋缓缓道:「把她留给我,我会帮她度过心魔,也会劝她同意认你做义父。」
剑王挑起了浓眉,高深莫测地瞥着他:「你在和我谈条件?」
「你没有不同意的理由。」松之秋的手搭在杏未红的后颈上,「长梦荆是仙植,没有椿的力量,谁也唤不醒。」
剑王看得出来,松之秋幷不是在威胁他——要么把人带走,要么杀了她,他不会留第三条路。啧,看着柔情款款,下起手来这么狠。
「一年。」他说,「一年之内,你办不到,把命留下。」
松之秋道:「可以。」
「留在这里。」剑王补充。
「不行。我有别的事要做。」松之秋说着,眺望远处的阴火,「恐怕也是鬼王你想要做的事。」
剑王看不惯松之秋的做派,虽顾忌着神木的力量,没打算弄死他,不过叫他吃点苦头还是可以的,但这会儿看到他的视綫,语气一变:「也?」
松之秋颔首。
剑王眯起眼睛,面色阴沉。
寻常鬼修不清楚,但他知晓,焰狱突然出现了阴火幷非小事:阴消阳长,阳消阴生,这阴火在焰狱里至少待了一百八十年,它不断成长,焰狱里的烈火却在消退,如若不能及时祛除,终有一日,烈焰地狱里的火焰会变成此种阴火的天下。
他放出丹霞玉的风声,不过是迷惑人心,实际上是借此机会确定阴火出现的范围,想要找出源头,彻底掐灭。
难道松之秋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