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号称有十八层地狱,其数目远不止如此,各殿还配有小地狱,论起刑罚之地,恐怕哪里也比不上这里。
二人达成共识,继续商量细节问题。
数个时常后,计策定下。殷渺渺歇了口气,转而问起另一件关心的事来:「幡塚山当如何?」
秦广王不打官腔,直言不讳:「五方鬼域独立在外,与地府井水不犯河水。」
殷渺渺不由可惜。西方鬼帝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死亡的阴影下,他最痛恨的绝对不是指出一条明路的屍魔,而是坏了他好事的她和劫命、千娇。
说句大实话,鬼帝死了对她更有益处,否则叫他缓过气来,倒霉的就是她了,再得罪一个化神可不是好玩的。
然而,杀心虽有,却无手段可用。唯一认识的杏未红以鬼将修为权鬼王之职已是勉强,不可能再有其他动作,只能想想就放在一边,不去理他——万一鬼帝自己翘辫子了呢?
殷渺渺暗中祈(zu)祷(zhou)了一声,又问:「此计变故甚多,若有变数,我该如何联络?」
「我予真君一份客籍就是。」秦广王说干就干,翻过掌心,一只粗豪的黑木毛笔便出现在他手中,杆子上镌刻着闪闪发光的金字。正是地府阎王的标配法宝,判官笔。
法宝无须蘸墨,挥笔即成书,一道烙印便落在凭空出现的木牌上。秦广王将腰牌递给她:「三年为期,汝可自由出入地府。焚以香火,便可召出鬼差传话。」
「好效率,好制度。」殷渺渺赞了声,小心收了起来。论理,今日的会面已经结束,但她回仙椿山庄也是闲着养伤,便试探着问能否在地府里走一走,熟悉一下环境。
秦广王以为她是想为埋伏做准备,爽快地答应了,还命一鬼差带路。
殷渺渺谢过他,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参观。
第一站就是鬼判殿里右侧的高台,此处设有一镜,名为孽镜台,一照便能看出在世间所行的善恶,以此决定是去投胎还是去受罚。
殷渺渺问鬼差:「倘若我去照一照,可能见是非功过?」
「真君已超脱俗世,不在镜中。」鬼差答。
她甚为可惜。
之后的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等阎罗掌管的皆是地狱。殷渺渺对受刑并不感兴趣,便说直接往奈何桥去。
奈何桥设在第十殿转轮王下,幽冥沃石外。殿里有鬼差在忙碌,核实络绎不绝的亡魂,看看是否已经赎清了罪过,允许投胎。
殷渺渺停步不走,围观了一出官司。内容很简单,有一妇女说不肯投胎,因为她是被一个男人害死的——他巧舌如簧,引诱了她与之偷欢,说会来娶她,然而并没有。女子则被父兄发现和人私定终身,失去了清白,被家里人用麻绳勒死,报病而亡。
那个男人则金榜题名,娶了恩师的女儿,双喜临门。女子说她宁可不投胎,也要杀了负心汉。
杏未红听着懵逼:「杀了她的是父兄,为何要娶那个男人的性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杀子女,理所应当。」鬼差代答,「男子负心,毁其贞洁,待阳寿尽了,自有惩罚。」
殷渺渺不由冷笑一声。
鬼差顿时噤声。
她问:「十里不同俗,凡间各国亦有不同的律法。我很好奇,地府所谓的善恶赏罚,是天定还是人为?」
这鬼差能在秦广王身边当差,自然有点本事,当即答道:「据小人所知,天地定轮回,功过善恶,皆由阎王评判。」
殷渺渺勾起嘴角:「怪不得方才孽镜台下,轻生者亦受惩罚,原来还是以人治人。」
父母不受罚,自杀者要受苦。明明男人的错是背叛感情,却要为两情相悦的交合而受罚,只因贞洁之说……如此种种,分明都是人的伦理道德。
地府就是个以人治人的人情地,轮回才是天地的法则。
呵,人逃不过生死也就罢了,居然死后也要受阳间观念的批判。
人力有穷时,世道不由己。恍然间,殷渺渺想起了自己对卓煜说过的话。就算贵为帝王,亦要受到世界的束缚,不能真正的遵从本心。
唯有修道,唯有跳出红尘,才能够摆脱种种加之在身的枷锁,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霎时间,她心神洞明,道心更坚定了几分。
而后的参观已无多少意义。她看到了传闻中的三途河,假设说黄泉是地府的护城河,那么这条河流就是贯穿了地府的各个角落,河上有个老叟撑着船桨,慢悠悠地沿着水流而下。
鬼差说这是摆渡人,身份成谜,只知道各殿阎罗都对他颇为敬重,不知是何来历。
三途河上就是奈何桥。
桥的外表平平无奇,以青石垒成,表面布满了时光的痕迹,一个个鬼魂喝了鬼差递给的迷汤,浑浑噩噩地走上桥,走入混浊的彼岸。
这就是生死轮回,同花开花落一年四季一样,皆为天地秩序。
殷渺渺立在桥头静静遥望,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