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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运这种事,很玄,很没道理。

殷渺渺早就知道自己的运气从来不算好,稍稍郁闷了下也就缓了过来,毕竟屍魔已死,目的达成,足够了。

她缓了口气,旧伤新伤便悉数开始作妖,胸闷头晕,难受极了。

白逸深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回阳间。」她问,「你呢?」

他道:「自当复命。」

「既然如此,先离开地狱。这里着实让人不舒服。」殷渺渺站起身来,「你也别急着走,我有事说。」

白逸深点头,搀了她一把,带她离开了寒冰地狱。

入口出去,便是桃止山。鬼修的地盘可比地府热闹得多,甚至有茶寮客栈,只是他们两个大活人不方便住,就近寻了个地方歇脚。

白逸深问:「你可是有事要我传回门派?」

「算是吧。」她寻了个平整的地方依靠着,取出丹药来服,眼波斜斜睨过去,悠悠道,「莲生啊,我累得很,你同他说说来龙去脉。」

白逸深的面色微微一变。

缩小成发簪大小,斜插在发髻里的水晶莲花中,懒洋洋地飘出了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就知道使唤我。」

「快去。」她笑骂,「我疗个伤,你们走远点,别吵我。」

「呸。」红衣的器灵踏着花焰走出,啐她一口,「小心被狼叼去。」

殷渺渺装作没听到,设了结界,以表明自己真的要安静疗伤。

莲生骂归骂,终是不舍得打搅,扭头走开:「别理她,我们说说话。」

白逸深的眼瞳深了一些,有晶莹的亮光一闪而逝。他轻轻道了声「好」,随他走远了一些。

风拂过耳,故人相见。

莲生打量着他,半晌,一笑:「挺好,没输给她。」

「你好吗?」白逸深最后一次见他,是他来磨剑峰寻人。那会儿他上上下下把他挑剔了番,全然不像是告别。於是,他也要很久以后才知道,当年的他已存了舍身的死志。

为什么?白逸深无数次想问,可真见到了人,又开不了口。

只好问「好不好」。

但做了器灵,没了自我,如何算是好呢。

莲生何等玲珑的心思,一眼便瞧出他未说的话,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想的都一样,做器灵哪有做人好。」

白逸深无法否认。

「可我却道是如今更好。」莲生美目流转,「人有生老病死,我已不在其中。要是运气好呢,指不定你们都死了,我还好好的。」

这倒也是,仙器不毁,器灵不灭。

看他不说话,莲生停了会儿,慢慢道:「从前我想着,要我也是修士就好了,不用等别人,跟着走就是。可我这几百年看下来,修士想的和我压根不一样,你们求个道。」

白逸深知道他在说谁,静静听下去。

「所以,还不如这样。」他媚眼如丝,风情如旧时,「虽受制於人,好歹也是自己挑的,凑合着吧。」

话说得嫌弃,可白逸深哪里听不出个中甜蜜,想开口说什么,又忍住了。

莲生又笑了:「怎么,想和我说,我死了,新人一个接一个,替我委屈呢?」

白逸深叹了口气,默认了。

「我死了,她活着。」莲生却无怨怼,修士寿命漫长,活着的时候浓情蜜意已是足够,死了还要人守着太为难人,也没这个必要。既然活着,就得向前看,故而道:「我盼着有人能好好看着她呢。你瞧瞧,现在弄成这样,说来我就有气。」

这牢骚发得真情实意,白逸深沉默下去。

莲生恨恨骂了句,气平了些,又道:「过去,我盼着她受伤受累的时候,能陪着她,这会儿也算是如愿以偿。你们修士各有各的道,谁能像我呢。我知足了。」

「当真?」白逸深问。

「怎么,假的你把我抢去,和你朝夕共处?」莲生瞥着他,「不了,我对男人的兴趣可没对女人大。」

白逸深才不上当,追问到底:「我只想知道你好不好。」

这人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执拗脾气。莲生好气又好笑,然而,念着他终究是唯一念着他的人,口吻软和下来:「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有舍才有得。何况,她待我多少情谊,我心里清楚,够了。」

白逸深不语,久久凝视着他。良久,微微笑了:「那我便放心了。」

「要你操哪门子的心。」莲生轻哼一声,回过首,却还是赏了他个风情万种的媚眼,眉梢唇角,无限笑意。

*

殷渺渺打坐了两个周天,这才看到那对故友慢悠悠地回来。她收拾了屍魔,心情甚好,玩笑道:「是不是有点失望,我怎么没被狼给叼走呢。」

「呵。」莲生抿起唇角,好整以暇道,「看来郎心似铁,不要你呢。」

殷渺渺愕然,旋即笑叹道:「我认输,说不过你这琉璃心肝的玻璃人。」

莲生眼波一斜,恼怒也像勾人的糖丝,一缕缕甜到心坎儿里去。白逸深在旁看着,最后的担忧也放下了——或许不够爱,却足够怜惜。

死亡并不是终点,有的才刚刚开始。

「我该回去了。」他道,「阴极黄泉一事,会及时转告掌门。」

都是老熟人,不必多客气。殷渺渺道:「那再好不过。你再替我去趟凌虚阁,叫他们安排几个弟子去陌洲历练,我这次伤得不轻,得养上些日子。」

「好。」

各有要事在身,无暇多叙旧,二人就此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