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摇。
天煞并不确定云潋是不是真的认出了他,不过无所谓,瞻前顾后不是他的性格,现身又何妨?他大大方方走出去,还拍了拍手,戏谑道:「一出好戏。」
方无极一见是他,就晓得前头的好戏没能瞒过去,冷冷盯着他瞧,看他打算做些什么。
天煞当然是为了灵源来的,现在朱蕊行踪不明,只能从云潋身上找突破口。麻烦的是,他不能直接动手,不然人家用脚趾想想都知道他另有目的了。
好在这里还有个为情所困的傻子,可以利用一二。他想着,目光投向云潋,意味不明地说:「千里迢迢,从东洲赶到魔洲来接师妹,这样的同门之情,真是令人感动啊。」
明知是故意挑拨,方无极也没法当做耳旁风。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越在意刺得越深。
而云潋却与之相反,只问了两个字:「所以?」
「本座很好奇。」天煞慢悠悠地继续扎刺,「宁可舍了珍贵的玉屑果,也要离开孤月山。无极魔君,你待人家这是有多不上心?」
又一刀。
方无极的心被扎得鲜血淋漓,却不肯在敌人面前显露,回敬道:「天煞魔君好闲情,『正巧』跟在我等后头不说,什么时候学起长舌妇,管起别人的家务事来了?」
「他是冲着四师妹来的。」云潋并不配合他们打机锋,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她碍了你们的事。」
天煞静默一瞬,忽而笑了:「也罢,既然如此,省了我事。」
要不是怕暴露计划,哪个魔修喜欢杀个人还要弯弯绕绕的找借口?这会儿云潋掀翻了桌子,正中下怀。
他面上带着冰冷的笑意,缓步前跨。霎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来时,他身上散发的威压与半魔在伯仲之间,只是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诡异。可此时此刻,层层叠叠的魔气涌动在他周身,堆叠成高山,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压制之意溢於言表。
方无极眼皮一跳,心脏迅速收缩了下。这样令人窒息的强大压力,他只在万影魔君身上见过——天煞的实力竟然强悍至此?那他为什么要一直隐藏实力,韬光养晦?云潋刚才说的「你们」又是谁,蕊儿为何也牵扯其中?
他冷眼旁观,心中疑问层出不穷。
那一头,云潋已经和天煞交上了手。双方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都想着斩草除根,谁也不留后手。
呼,森冷的寒风吹过,彷佛眨眼间坠入了数九寒天。
脚下的草木折腰歪倒,紧紧贴着地皮伏下,浑然没了平日里的张牙舞爪;躲藏林子深处的魔物感应到了可怖的气息,惊慌失措地奔出巢穴,可逃亡的动静才刚刚响起不到一息,突然没了动静;参天巨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干瘪,枯叶纷扬而落,道不尽的萧瑟。
一错眼的时间,飞鸟走兽,草木异花,皆悄无声息地失去,岛屿的生命力全然抽空,变作一座真正的死岛。
这就是天煞的领域。
云潋的功法固然缥缈难测,然而,元婴修士操控空间法则,只要在自己的领域内,大如巨木,小若蜉蝣,皆受其左右。
化作蝴蝶也好,落花也罢,都是一样的结果。
但云潋还是站在那里,不逃离,不避让,也未有灵力自他体内溢出,全然如常。
天煞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表露出来的修为是元婴后期,其实已臻圆满,云潋一个初升元婴的年轻修士居然能摆脱他的领域之力,确有过人之处。
但他只使出了三分的力量。
现在,他提升到了五成。
云潋还在那里,神色淡然,无分毫勉强。
天煞终於重视起来,可先机已失,云潋的反击已经来了。他的剑依旧是取自外物,茂盛的草木可以作剑,枯败的树枝亦可为剑。
一剑既出,杀意全无,却在出鞘的刹那,萌出星星点点的绿意来。
莫要小看着点绿色,这意味着云潋的剑在天煞的领域内,违逆了他的规则,挣脱了他的操控。
天煞不动,轻描淡写地瞥了枯枝剑一眼。
就是这一瞥,那枯枝上萌发的绿芽又迅速枯败下去。不仅如此,原先还能维持着外表的枯枝,像是被丢入了烈火之中,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一截截化作灰烬,窸窸窣窣地飘扬散落。
云潋垂下眼眸,微微抬起手腕。
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手一点也不像是剑修的手,并不沉稳有力,反而像是个文弱的书生,窍长秀美,适合在春日冶游,折花赠予有缘人。
但就是这样的一只手,虚虚一握,飘扬在空中的灰烬便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吸力,一反落地的姿态,缓缓往上凝塑。
米白色树心,缕缕分明的窍维组织,灰褐色的树皮,由内而外成形。不多时,树枝再度出现在众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