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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观收了好些燕家军。

他们伤好后,不肯回到军队为仇人效命,干脆留了下来。说是说出家,实则成了清溪观的私人军队。

叶绸问殷妙儿:「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你是在怪我没有阻止吗?」做了好几年的夫妻,殷妙儿了解他的想法,摇摇头道,「没用的,刚极易折,燕羽不是这次死,就是下次死。名将都希望自己战死沙场,马革裹屍,但打仗不止战场上的兵刃相接,空有军权,没有两个重要的问题,终是无用。」

她说罢,又看冷玉。

他立於风中,神色平淡,无悲无喜,竟然比叶绸这个外人更冷漠,似乎死的不是北国大将,而是脚下的蝼蚁。

反倒是叶绸好奇,询问道:「什么问题?」

殷妙儿回过神,叹道:「忠君,忠己,还是忠国;权力来自於君命,还是自己的力量,抑或是百姓?」

*

燕羽死后,北朝找不出个像样的将军,后补的只能勉强挡住南军的进攻。

而南军的势头,却在燕羽死后节节攀升。蓝素破格重用了一名姓寒的将领,予以重任。

她没有辜负蓝素的期望,率领的军队人数不多,然而彪悍至极。刺入北军腹部,重创其主要部队。

战事进入白热化阶段。

清溪观的修道者也越来越多,不得不增建了两座新的道观。一座是以研究经文为主的小清溪观,一座则是专门供给男子出家的青莲观。

因为清溪观里供奉的是清溪女神(即是本地河流所化的象征),所以水神的信众也不断增多。久而久之,便兴起了一个名为清教的新教派,主张行医济世,福泽百姓,同时也传授夫妻恩爱之术(……),教导夫妻当互相敬重,生儿生女皆是福,不可溺杀婴孩,等等。

*

之后,北朝又爆发了一场内乱,几个皇女联合起来,讨伐冯天。结果冯天纵火烧了宫廷,弑君逃亡,主事的皇女正好登基称帝,扬言要为母亲报仇。

她并非没有才干,但大势已去,苦苦支撑了六年余,最终还是兵临城下。

城破的那天,她於宫中消失,不知所踪。

南北终於统一。

蓝素心愿得成,再也支撑不住,年迈的身体迅速崩溃。不过三月,撒手人寰。

她在世时立下诸多功劳,理应极尽哀荣。但皇帝却并未给她这样的体面,反而下旨细数她诸多罪状,多有斥责。

原因无他。这个新皇帝并非原来的帝王,她年纪最小,破军、季溟死后多年才出生,故而被蓝素选中,在老皇帝死后立为新君。

那年,她才八岁,就是蓝素的一个傀儡。

蓝素为了能安心打仗,以铁血手段把朝堂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她以为皇帝会明白她的苦心——统一南北,是万世功绩啊。

然而事与愿违。

新皇帝恨她。

若非老臣劝阻,蓝素恐怕要被拖出棺材鞭屍,只是有收复北地的功劳在前,才功过相抵,草草下葬。

人走茶凉,莫过於斯。

而后不久,新帝听闻了清溪观的事,认定山野之中有遗贤,特地派心腹念娇前去相请。

故友再见,相看无言。

念娇道:「果然是你。」

「这话何意?」殷妙儿神色自若,「你我素昧平生,初次相见。」

念娇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陛下年少志远,命我相请,你可愿一展宏图?」

殷妙儿道:「蓝素虽死,但不可否认,这是她的时代,不是我的。我如今超脱世俗,不受君臣血缘牵绊,快活至极,只能辜负圣人的好意了。」

「你也曾胸怀大志,难道不曾可惜吗?」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事。」

十几年来,她制出了灌溉的水车、风车和许多便捷的农具,引入了棉花,打造了新式的纺车,也遍寻良种,培育许多外来的作物,耐寒耐旱,予百姓更多能果腹的食物。

念娇打听过,自然晓得这些,只是问:「这样就够了吗?」

「够了。这是星星之火,等到时候到了,便会燎遍九州。」

念娇将信将疑:「何时才算时候到了?」

殷妙儿仰起头,但见晴空万里,鹰击长空。她微笑起来,悠然道:「东风来的时候。」

有生之年,她等不到东风来,所以今后不会再入红尘,惟愿寄情山水,逍遥一生。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风来的时候,自有后人会拚搏努力,创造他们想要的世界。

那一天,她看不见,却知道必然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