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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记忆分明已经淡忘,但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感觉未曾消散。她真真切切地又一次感受到了死神的逼近。

恍惚间,殷渺渺彷佛回到了那间重症监护室,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端,月光照进病房,室内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光,屋里亮堂堂的。

身体越来越沉重,薄薄的棉被像浸透了水,压得胸膛喘不过气来。监控的机器发出尖锐的鸣叫,护士医生纷乱的脚步声似潮水涌来。

他们给她做心肺复苏,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彷佛死神走到身边,举起了镰刀,锋利的刀尖刺入天灵盖,轻轻巧巧地往下一划。

呲,皮囊就被剥掉了。

灵魂脱出沉重的躯壳,轻盈地溢散出来,像博山炉里的一缕轻烟。

这就是她对於死亡的所有记忆,以为早早遗忘,实际上已然深深镌刻在了灵魂深处,於再度到来的时候,冉冉复苏。

是了,身躯是有形之物,除非得道登仙,否则在世界终结的刹那,也该随之灰飞烟灭。

但她的灵魂不同。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穿越过世界和空间,也曾经历过生和死的界限。确实有可能去往常人去不了的地方。

「你会死。」胡灵香的话不期然浮现在心头。

假如天灵狐的预言和卜策一样的话,那么是否说明无论如何推演,她都有可能走到这一步呢?这样的话,还真是性格决定命运啊。

短暂的无法计量的时间里,殷渺渺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但没有哪一个念头是后退。

她已经不能后退……不,等等!

剥离感停顿了,她重新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只是有些不灵便,好像麻醉没有消退,似灵非灵。

殷渺渺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烟灰色眼眸。

他的背后,交错纷杂的黑白光影像是怪物的触手,一条条一痕痕缠缚在他身上,看起来像要将他拖入明暗不定的光影之中。

「你……」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可什么也碰不到。

宁静的水波像是柔软的玻璃,温柔又无情地隔绝了交汇。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沉入了月光挥洒的静湖,而他犹在水面之上,被时间的洪流捕捉,身形隐隐约约,有消散的预兆。

「怎么回事?」她问。

他望着她,目光镇定而清澈:「别怕,是我停止了你的时间。」

虚空之月改变领域内的时间,以他目前的修为,只能改变时间的流速,加快、停止或者回溯。但针对的是外部的空间,修士本身的存在有些复杂,除非境界比他低,否则很难成功。

她对他没有防备,所以他才能及时停止她的时间,避免她被侵蚀。当然,为了施展领域,他不得不离开倒影,真正进入时间之河。

「我是问,你是怎、么、回、事?」她的语气罕见的咄咄逼人。

这说来就有点复杂了。在正常的时间里动用领域是一回事,在时间之河,尤其是未来的时间里用领域,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他也不知道。

目前看起来不像是反噬,而像是被卷进了水下的暗流漩涡里。

他思索片时,提起了一件往事:「当年,守仪道尊为了寻找易水剑的第五重,离开了这个世界。」

殷渺渺知道守仪道尊。他是归元门的开山祖师,曾因有感於易水消逝,创出了大名鼎鼎的《易水剑》。然而,他在进阶合体后不久,遁入界门,不知所踪,很多年后,归元门的护山大阵开启,昭示了这位祖师陨落的结局。

然而,她也是头一次听说,守仪道尊是为了寻觅易水剑的第五重而离开的——易水剑还有第五重?

「易水剑修到第四重,心与时间等同,久而久之,必然迷失其中。」冷玉的身形犹如雾中花,愈发模糊,「此为殉道,非得道。」

殷渺渺心里咯噔一下。不久之前,云潋还和她提起过这个问题,修士固然有自己的道,但应当践行大道,而非殉道。若是以身相殉,那便不是得道,而是为道所控制了。

难道他……不该如此?

「守仪道尊必须在彻底迷失之前,寻觅到解决之法。所以,他选择进入时间之中,想悟出第五重境界。」他慢慢道,「但是,时间的河流广阔无垠,人行走其中,极容易迷失道路,需要灯塔指引方向。」

一把奇特的尺落入他的手心,沉甸甸的,颇具分量。

「这是道尊留在门派的遗物,定天尺。」冷玉抚摸着这把陈旧的法器,叙述着这些年来,他在守仪道尊洞府里发掘到的种种线索,「道尊想在悟出第五重境界后,依靠它回到原来的时间。」

殷渺渺冷冷道:「但他失败了。」

他纠正:「也许是定天尺没有用,也许是道尊没有悟出第五重。」

「可你连这把尺子都没有。」她说。

然而,他的面色无丝毫忧色,冷静又平淡地说:「我有你。」

殷渺渺怔了下,想起了心月之网。可尚未说话,他又自顾自说下去:「我知道自己早晚也会有这一日,所以,我来了。」

最后轻轻的三个字,蕴藏着神秘的魔力,将他们带回到幻境里的万兽神殿,继续那一次被中断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