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羽和叶舟赶到的时候,深渊的气息已经溢出了四象门的封印。自半空向地表望去,只见黑雾蒸腾,妖兽受了极大的刺激,要么撒腿狂奔,要么互相撕咬,扑面而来一股不祥之气。
「这是什么地方?」燕白羽在中洲算得上是跺跺脚就要四方地震的人物,却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不免大为惊异。
叶舟当然也不知晓。他只是循着殷渺渺给他的感觉,一路摸索着过来的,见此异状,十分担忧她的情况。
「师姐应该就在这里。」他斟酌着道,「但她究竟要做什么,我实在不知。」
家门口出了这等怪事,就算没有殷渺渺请托,燕白羽也会一探究竟,当下便道:「你留在这里,我下去看看。」
叶舟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不肯拖人后腿,藏起忧虑:「是,如有异状,我会放烟花示警。」
燕白羽顿时目露欣赏,自家门派的崽子们就是过於「刻苦」,视迎难而上不畏艰险是剑修的必备素质,遇到敌人只有「爷爷先上」和「谁不上谁是孙子」,让他这个做掌门的不知道该骂还是该夸……唉,要是叶舟是自家门派的就好了。
会炼丹,门派里的丹药消耗就不用老是买人家的;会办事,自家军师独木难支,正缺一个帮手呢。更重要的是,他不爱讲话,不像军师那么能念叨。
说来叶舟只是三代弟子,门内也没担任要职,有机会的话,「请」回门派当几年客卿多好。
燕白羽起了这个念头,脚步微顿,扬手赠了他一道剑气:「予你防身。」
叶舟有些意外:「多谢燕堂主。」
燕白羽摆了摆手,谨慎地跨入了残破多年的四象门。
甫一进后山,他便感觉到浓烈的浊气侵蚀着自己的灵台,但和以往遇见过的煞气不同,并不催生弑杀见血的冲动,更像是冬日饮冰水,绵柔的冰冷灌入腹中,翻腾起异样的感觉。
有点烦躁,是想起门派里一大堆事务的烦躁。弟子们没有一个十全十美哪里都好的,不是资质愚钝,就是心性不坚,再不然便是和自己似的,爱武道胜过打理庶务。
有点不满,是被人指使的不满。殷渺渺论修为比自己差得远,辈分又小,仗着有些许聪明和冲霄宗的支持,就敢随随便便指使他,呼来喝去。
有点冷漠,天塌了高个顶着,既然冲霄宗他们占了三大宗门的名头,就该由他们来解决岱域的事,干什么非要找他?阴暗点推测,他们是不是忌惮起了北斗堂,想趁机削弱自己的实力?
负面的情绪犹如煮沸的水,源源不断地浮上脑海。
燕白羽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深渊的感觉,不像魔气冲击经脉,不似血气玷污灵台,所有「恶」非由外界产生,而是勾连出的内心真实。
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怪不得很多修士能抵抗住魔气的侵袭,却只有少数人能逃过深渊的侵蚀。人本来就有善恶两面,行走在世间,一念善一念恶,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
……也不对啊。
假如深渊只是照出人的恶念,这股翻涌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燕白羽收敛心神,不再好奇,快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叶舟的感应能力,便择了地形扭曲的地方而去。不多时,就遇上了被吞无壤追击的齐城主和楚城主。
他们俩形容狼狈,互相援手击退吞无壤,又互相提防,离得十丈远,生怕被对方暗算了似的。奔逃间,猛地看见了燕白羽,异口同声道:「燕道友助我!」
燕白羽握住无命剑:「你们怎么在这里?」口中问着,已斩向吞无壤。
吞无壤不等他剑气迎来,便倒卷出高高的浪头,显然知道这个新敌人的厉害,一下子摆出了七成实力。
齐城主支支吾吾:「巧合,巧合。」
燕白羽看得出另有隐情,也不问是非,直接道:「还有谁在?」
「素微仙子在。」齐城主说着,和楚城主交换了个眼色。
一刻钟前,他们二人和越城主被吞无壤围攻,为求脱困,两人「默契」地选择了牺牲最老最弱的越城主,阴了她一招,终於再度开出生路,逃离至此。
至於越城主,当然是和秦城主、吴城主作伴去了,不必再提。
燕白羽并不关心他们的小算盘,听得殷渺渺在里头,立即加快了动作。领域强横地挤占开来,逼得凶猛的吞无壤节节后退,转攻为守。
这点异常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凌西海的注意力。
他淡淡一笑:「看来你真正的帮手来了。也罢,与你交手无趣,我去见识见识你们十四洲的元婴第一高手。」
说罢,青锋出鞘,惊雷炸响。
燕白羽即可有所感应,凝神看来。
两人遥遥相对,气势已在空中狭路相逢。
兽潮涛涛,孤峰绝岸。
双方明白,真正的对手来了。
殷渺渺由衷松了口气,燕白羽可比那几个城主靠谱得多。她一心二用,一面趁凌西海顾及不到,继续诱惑吞无壤滚进深渊,一面抓住方才的感悟,思考领域之力的利用。
之前她有感於天地,只是初初弄清了如何以己身之道影响世界,关於「规则」还未有头绪。
什么是规则?最简单的就是水在冰点结冰,沸点化气,再有就是四季轮转,日出月升,复杂一点儿的则是各种物理化学的定理。
但这些人们习以为常的规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最初的世界混乱无序,什么日月同出,夏日雨雪,只有想不到没有办不到的。
而这一切的缘由,就是神的存在。
神力做了什么,什么就是规则,可神的心思猜也猜不到,於是就混乱了。直到祂们全部陨落,神格归於天地,才有了现在法则的雏形。
简而言之,修士为什么能改变规则?因为修行就是不断向神的境界靠拢,逐步掌握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