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正,计时开始。
丑时初刻,魔修正式发起攻击。
寅时三刻,战斗结束。
跟随殷渺渺进攻大一城的两百多个道修,正沉默地在废墟上紮营休息。这一晚上他们过得挺累的,魔修那么多人,一个个砍过去,可累人了。
尤其是法修,平时不会像武修一样花费数个时辰训练,一连几个时辰不断施展法术,手指和嘴巴都酸了。
但没有一个人抱怨,大家一边打坐恢复,一边用余光瞥着聚灵阵里的殷渺渺。
旭日初升,年轻美貌的白衣女子端坐在晨光下,微弱的明光洒落在她素白的衣袂上,恍若天外之人。
方菲怔怔地看着她,一时出神。
或许没有人知道,她也是当年跟着进入干坤镜的修士之一。她不像岳不凡那样备受重用,也不是李心桐,已经成为归元门金丹第一人,多年过去,依旧只是个普通的金丹修士。
她也没有和人提起过那段往事,因为那段记忆於她并不愉快,甚至带来了极大的损伤。好在她已经走了出来,只是当年於她崩溃之际,曾经劝慰过她的人,始终没有忘记。
一晃眼,沧海桑田。故人已强悍到如斯地步。
方菲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骄傲:我虽然平凡无奇,可能终身无望长生大道,但我曾遇到过一个很厉害的人,两度与她并肩作战。这么一想,彷佛自己也成了传奇故事里的人。
「方师叔,这就是元婴的力量吗?」活泼的年轻女修遥望着魔城的废墟,眼中是不假掩饰的憧憬,「好厉害啊。假如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方菲忍俊不禁,心道,元婴自然强大,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毁掉一座城的。
她不憧憬,唯有叹服。
当然,既然有人崇拜,亦会有人忌惮。
温熏风就是后者。
大多数筑基修士操心的,要么是能不能在门派大比中夺魁,要么就是自己的结丹之路该怎么走,若都不是,大概就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怎么办了。
年轻人考虑到的事总是非常简单的。
他不是。
常年躺在病床上,除了练习雷法的精准度,温熏风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思考。思考该怎么修链,思考有什么出路,也思考门派的未来。
他觉得归元门很危险。虽然长阳道君是唯一活跃在外的化神修士,实力亦十分强悍,可他终究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可以是传奇,可以是英雄,却都是他一个人的荣耀。门派不是靠一个实力强横的人就能支撑起来的,强悍如守仪道尊,同样要八个弟子,才能将门派搭建起来,再以大量资源、功法堆砌,方有如今的归元门。
一个人也等於鸡蛋只有一个。归元门是一个门派,门派可以犯错,哪怕惯性内斗到今天,照样屹立不倒,因为底子经得起折腾,而人不可以。长阳道君出了事就没办法复活。
温熏风很清醒地知道,长阳道君就像是一团火,能够驱除不怀好意的窥视者,也能够烧到自己人。
烈火烹油,危机已经到来。
然而门派里只有少数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其他人里,高层热衷於内斗,年轻弟子要么上行下效,要么天真尚存,以为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门派的人,大家彼此还是互相扶持的。
幸运的是,道魔大战的出现,令众弟子放下了门户之见,通力合作,大大缓和了年轻一辈的矛盾。老实说,八门弟子很久未像今日这么团结了。
但矛盾只是被缓和,并没有消失。
道门更甚。
万水阁和冲霄宗同是玄门道友不假,可也是对手。尤其是冲霄宗,别忘了,素微真君和长阳道君之间,还有血仇。
温熏风非常忌惮殷渺渺。
他一直在观察她,心想,假如她这次假公济私,故意坑害归元门弟子出气,或许不足为例,但若她摒弃前嫌,没有任何复仇的打算,证明她足够隐忍。
忍着的这口气不会消散,只会在胸膛里日夜烧灼,日渐浓郁。
谁想他料错了。
她没有报仇,也没有忍耐,而是带着他们直接打下了一个大魔城,为这一战出了大力。
首战告捷,何等大功?
这个女人要么是有大气魄,要么就有大阴谋。
温熏风希望是前者,却提防着后者。
他的这些算计,殷渺渺并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利用「心月之网」,简单向地行真君、镇虎真君和大本营的赵远山说了下情况。
这几位前辈难掩震惊之色。
殷渺渺一时有些尴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就是次失手,她当时想着,半魔和灵魔相加,实力不俗,若不能速战速决,有人挣脱了幻术,其他弟子便会非常危险。
正好队友都在城外,人数少,不容易误伤,大一城又足够大,闭着眼睛都能打中敌人,故而决定试一试火禁术的绝招。
她从没有施展过这一招,於是不怎么意外得错估了效果。
同样错判的还有代价,身体灵力被抽空的刹那,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还道会直接脱力,幸好勤修不缀,底子打得牢,方没出洋相。
说真的,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后怕——曾经无数次,她好奇这招的实力,想找个地方试试,幸亏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