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倒了,一天里有大半时间冷得像块冰,只有正午时分会好些,能清醒一段时间,便趁机服药喝水。
任无为考虑说:「我想回门派一趟,金石峰的掌峰很好说话,我想去求一求,看看能不能给你讨到几粒丹药。」
云潋很少见地点头赞成。
「不用了。」比起他们的重视,殷渺渺淡定地不似当事人,「你早说了,要改善我的体质并非不能,只是轮不到我而已。」
给她续命的灵丹妙药不是没有,或许圆丘真君也会炼制,可任无为出得起代价吗?又或者特殊的天材地宝也可以,然而,她并不是气运所钟的命运之子,天上没有馅饼砸下来。
活得尽量轻松一点,没有痛苦一点,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她说:「这些年,我给你们攒了点钱,本来想贿赂一下门派的人,但我看师父你不适合做那些复杂的任务,待在这里反而更好。所以,这笔钱你不要乱花,为你结婴做准备。」
任无为摇头:「这和筑基可不一样,没有吃了就能结婴的灵丹妙药,你师父资质平平,这辈子怕是结不了婴。」
「谁说是给你买丹药的?这个任务结束以后,你别急着接别的差事,带师哥到处走走,历练一番。这些钱是给你们的路费。」
她边说边拿出一张地图,事无巨细地叮嘱:「只进不出肯定是不行的,你们按照我给你们安排的路线来,到什么地方怎么赚钱,我都写在上头了,照做就行。」
任无为不淡定了:「你费这些心思干什么?」
「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她轻描淡写。
在场的两个人都不信。
而殷渺渺没有兴趣或者说是精力说服他们了,爱信不信。
随后,她的身体一日日坏下来。
云潋和任无为的愁虑终日不下眉头,与他们相比,殷渺渺本人却看得很开。
这是她第二次迎来死亡了,较之头一次的忐忑畏惧,今生的心态无疑更坦荡自然一些。毕竟不是谁都能来第二次,已经算是赚到了。
何况,她得到的不止是生命,还有更重要的、更梦寐以求的东西。
每次醒来,看到寸步不离守在身边的人,殷渺渺都会感到由衷的满足。她的运气真的不错,虽然入了红尘,可来去匆匆,云潋并没有多少改变,依旧和苍雾林里一模一样。
活着的岁月里,能得到如此完整的不求回报的爱,足矣。
不过,要是说没有遗憾的话,还是有些虚伪了。
经过这些年的熟悉,她对修□□同样存在着渴望,只是知道没有机会领略其中风光,刻意不去想而已。
做人要知足。
殷渺渺清醒而理智,说服了自己不去理会心底小小的不甘,尽量以平静的态度对待生命的终点。
她从来没有想过,幸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事实亦是如此,没有从天而降的好运,唯有亲人不言不语的牺牲。
那一天,她与往常一样於午时苏醒,阳光很好,身体的陌生感却让她怀疑犹且在梦里。
怎么回事?
四肢百骸的冷意消失了,身体不再僵硬,竟然能够缓慢坐起身来。
发生了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
好在关心的两个人立即进门来,团团围住她:「好些了吗?」
殷渺渺谨慎地观察着他们:「发生了什么?」
「师妹好了。」云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脖颈,后颈的肌肤没什么热意,却也不复平时的冰寒,「嗯,好多了。」
任无为也检查一遍,给出了更准确的结论:「好转了很多,接下来只要你坚持修链,长大了再……咳,问题就不大。」
殷渺渺心里不妙的感觉更甚:「你们做了什么?」问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云潋说:「我送了师妹一点东西。」
「寿命?」她反应很快。
他摇头。
殷渺渺又去看任无为。做师父的不想答又不得不答,吞吞吐吐:「放心吧,於他的寿数和身体都没有大碍,就是……」
「就是什么?」她握紧了云潋的手,心惊肉跳。
任无为:「……以后大概不能结缘了?」
殷渺渺一怔。
倒是云潋笑了笑,坦言道:「我是纯阳之体,散了阳气给师妹。」
她有些冲疑,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岂不是说……」
「其实算不了什么大事。」任无为作为一只单身狗,挺无所谓,「修道之人就该好好修道,清心寡欲,没有更好,他修链起《坐忘诀》来更快也说不定。」
殷渺渺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都比其他好太多了。
云潋摸着她的头发,轻轻道:「别担心了,没事,师妹好好的就好。」
他说得简单朴素,可不知怎么的,殷渺渺眼眶发热,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咽难以出声。
「病好了,要高兴。」云潋拭过她的脸颊,「师妹乖,不哭了。」
她不回答,转头捂住了眼睛,手心很快湿润一片。
斑驳的阳光照了进来。
属於殷渺渺的新生,这一刻终於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