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大火(2 / 2)

灯花笑 千山茶客 2690 字 3个月前

“倒挺快。”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去拿酒盏。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却不是拿酒的美人。

戚玉台一愣。

来人是个身穿蜜色锦缎绸袍的中年男人,腰佩金玉,手摇折扇,拇指上一颗偌大的翠玉扳指,是盛京商行里最熟悉的富商打扮。

见里面有人,这男人脸色一变:“你是谁?”

戚玉台懵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

“惊蛰”这间屋子是掌柜的特意为自己保留,寻常人也不会进,这人进得如此熟稔,态度自然,十有八九,就是之前那位“客人”。

丰乐楼老板后来讨好的、那个毁了他喜欢的‘春雨美人图’的客人!

戚玉台坐直身子,瞪着面前人喝道:“哪来不要命的混帐,敢随意闯少爷的屋子!”

“你的屋子?”男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瞅着他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自称少爷?这屋子我交了银子,给你一炷香,赶紧收拾滚出去!”

戚玉台愕然。

他自做这个太师府公子,从小到大,旁人待他都万分客气。皇亲国戚见着他也要给父亲几分薄面,更勿用提这样身份寻常之人。

然而今日他出门没带护卫,只一个在楼下守着的小厮,丰乐楼中又从未提过自己太师府公子的名号,一时无人买帐,连这样下贱的商人也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气怒相激下,戚玉台一拍桌子站起身,他才服食过散,脑子不甚清晰,晃了一晃方才站稳,指着对方道:“好大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男人语含轻蔑,一掌推开门径自走了进来,不等戚玉台说话,就来拉戚玉台,要把他推搡出去。

戚玉台头一遭受此等羞辱,登时大怒。从前在外头因着忌讳父亲的关系总要克制几分脾性,今日护卫不在,小厮不在,又刚刚服过散,余劲未消,只觉浑身上下的血一气往头上涌,劈手抓起一只烛台砸向面前人。

不曾想富商竟有几分灵活,一下子侧过身去,烛台砸在地上,“哐啷”一声响。男人动了怒,一把抓住戚玉台的脑袋往墙上碰。

戚玉台被这人抓着,对方身上挂了香球,离得近了,顿觉一丝异香钻入囟门。那香若一条百足蜈蚣,酥酥麻麻往他脑子里爬过,使他眼睛发红,原本三分的怒气陡然变作十分,只恨不得把这人打死。

二人扭打作一团,两个歌伶早已吓得战战兢兢、面色惨白,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跑去。木阁楼上与“惊蛰”离得最近的“清明”房尚有一段距离,且楼下堂厅正在唱一出《琵琶记》——

“欢娱休问夜如何,此景良宵能几何?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

房中人打成一团,歌伶匆匆跨过屋中狼借奔向门口,雪白轻盈舞袖拂过案几,将案几上那坛还未开封的“碧光”拂落在地,摔了个粉碎,一时间汁液飞溅。

倾倒的烛台中,微弱火苗却在这时骤然得神,一下子油亮起来。上好的羊毛织毯本就易燃,被酒水一浇,火再一燎,立如一条火蛇窜起。四面又都是木梁竹架,方便火蛇四处游走,於是所到之处,红光日渐雄浑。

屋中二人正在里间扭打,并未察觉外头异状。

直到滚浓烟尘从外头渐渐传来,外头隐隐传来惊呼仓皇叫声,戏台子的《琵琶记》也不唱了,楼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水了——”

戚玉台猛地回神,面前不知何时火光甚亮,熊熊烈火带着磅礴热意迎面扑来。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脊背碰到身后窗户,转身想拉开木窗呼救,手抓到窗户边缘,却如窗外横着一堵看不见的墙,怎么也推不开。

窗户被锁上了。

……

“走水了——”

胭脂胡同巷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一条街上的买欢酒客大半夜被人一声走火吓得匆匆从被窝里钻出来,有的裤子还没穿,胡乱裹着毯子挤在巷口喝茶的油布棚下,望着远处黑夜里愈来愈亮的火光。

一干巡铺奋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申奉应走在最前面,脸色黑如锅底。

他正在外巡逻,都已巡到城中,正盘算着都今日已过子时都没火事,可以早点回家歇息,谁知交代的话才说到一半,望火楼那边就有人来传信,说胭脂胡同起火了。

一个时辰前他才经过胭脂胡同,卖小食的摊贩都已驱走,怎么还是起了火?

早下差的美梦即刻泡汤,申奉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带着巡铺们又赶了回来。

夜色里,小木楼立在黑暗里,成了一座团团火焰山,被风一吹,浓烟和焦臭从山顶源源不断冒出来,把胡同巷子照得如白昼雪亮。

申奉应望着眼前火光,心内就是一沉。

巡铺们救火最怕遇到这种木制阁楼,一旦燃起来烧个没完,直烧到整座楼化为灰烬。困在里头的人危险,进去灭火的巡铺也危险。

不过眼下这栋楼看起来是从楼上烧起来的,上头比下头火势重。申奉应招呼巡铺们:“取水囊——”

用牛皮制成的水囊扔到火海中就会炸开,水流会覆灭一部分火。众巡铺都提前穿好了带甲火背心,一批批水囊朝火中掷去。

丰乐楼的门口大敞着,姑娘们并酒客都已趁势逃了出来,就在这黑夜里,最上头阁楼花窗处,忽然有影子在上头摇晃,似是有人在里头用力敲窗。

申奉应目光一凝,随即骇然变色。

“有人!”

这楼阁最上一层,还有没能逃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