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似乎沉默了许久,杨吱的手紧紧握着手机,直到他低醇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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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杨吱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母亲似乎已经睡下了,於是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回头看到了饭桌上放着的保温饭盒,里面是母亲炖的鶏汤,她索性带了饭盒轻轻出了门。
此刻已经接近十一点,中心公园,清冷的月色倾洒在石板路上,杨吱提着保温盒孤零零走进来,四下里张望着。
不远处的长椅边,她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椅子边,平日里的锋芒全收,此刻月色倾洒在他的身上,他颔首,气质沉静。
杨吱三两步小跑过去,意外地发现,他嘴角竟然有淤青,月光下,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你跟人打架了?」杨吱皱了眉头,严肃质问:「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他答应过,不再和人打架。
「食言了,对不起。」
这次竟然如此轻易便服软道歉,杨吱的怒气很快就被心疼所取代,她坐到他的身边,伸手捧着他的脸,将他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这样的夜晚,寂静的月,万赖俱寂,连风都平静了。
杨吱抬手抚过他的脸,从那双桀骜的眉眼往下,到眼梢,再到鼻梁,肌肤一寸一寸,极致的温柔。
她目光带了缱绻与痴迷,指尖最终落到他的薄唇畔边,轻轻按了按。
「疼不疼啊。」
不管他疼不疼,反证她是心疼的。
这个世界上,总归有一个人为他心疼。
寇响原本阴郁的心情,便在那一刻,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心里便如这周遭幽静绿野一般,波澜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力吻了吻。
「为什么跟人打架。」她蹙眉问他。
「撞了一下。」寇响说得轻描淡写:「年轻人火气燥,老子懒得和他们计较。」
杨吱:
八斤八两吧。
「突然跑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爸来了。」寇响冷淡道:「家里待不下去。」
「叔叔说什么?」
「让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寇响隐去了出国的事情,不想因此影响杨吱,说多了她肯定胡思乱想。
杨吱轻微叹息了一声,道:「我妈妈常说的,在年轻最不会当父母的年纪里,一下子成了父母,手足无措,什么都做不好,而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磨出了爲人父母的样子,知道该理解孩子的时候,孩子却已经长大了。」
这也是一种无奈吧。
寇响却摇了摇头,沉默更深。
不是这样,他的父母幷没有手足无措,甚至没有一星半点迎接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欣喜。
他们不爱他,他是不受欢迎的。
从六岁渐渐有了记忆开始,寇响便有了这个认知,他知道父母的结合是不幸福的,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
早些年他叛逆不羁,行爲放纵,故意闯下很多的祸事,让寇琛给他收拾烂摊子,他用自己的方式,明晃晃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仿佛於父母而言,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的惹祸。
哪怕,哪怕他只是希望寇琛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多看看他。
寇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恍然间,感觉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抚到他手背的位置,用力地按了按。
他抬起头,却见杨吱那一双幽深的黑瞳,在月光下格外清澈。
「你不要难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力量,他牵起她的手,抚到自己眼角那一条曲折的伤疤。
「你一直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却不敢问。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它的来历。」他平静地说:「我十二岁那年生日,父亲被母亲十来个电话催回家,心情不好,吃饭间隙发生了口角的争执,两个人越吵越厉害,我心情很烦躁,爲了让他们住嘴,我打碎了香槟酒瓶,用碎玻璃在自己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杨吱的呼吸窒了窒。
寇响却笑了:「看到他们错愕的眼神,别提心里多痛快。」
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成了他们眼中的焦点,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们眼里有他。
杨吱满心的酸涩,她捧起他的脸,薄薄的唇轻轻吻住了寇响脸颊的伤疤。
以前总觉得那条疤痕有些狰狞,让人害怕。
听到关於这个疤痕的故事,杨吱只觉得一阵难受和苦涩。
一寸一寸,她亲吻着他的脸颊,眼眶微微湿润。
寇响按住了她的肩膀:「别可怜我,都这个年纪了,我不是小孩子。」
「我没有可怜你,我心疼你。」杨吱眸子里一片柔软,伸手将身后的保温饭盒拿出来:「没有什么是大吃一顿不能解决的,我给你带了夜宵。」
寇响摸摸肚子,惊喜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我当然知道,又是离家出走又是打架的,片刻都不会消停的家伙。」
杨吱打开饭盒,蘑菇鸡汤散发着醇厚的鲜香,汤面浮着一层金灿灿的黄油,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我妈妈的招牌手艺,快嚐嚐。」
寇响当下便直接端起保温饭盒,咕噜咕噜喝了一气,温热入腹,瞬间觉得心情大好。
「咱妈手艺真好。」
「那还用说。」
等等
杨吱侧头望向他:「你说什么?」
他眉毛挑了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