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二更时分,村里出奇的安静,只有此起彼伏的蛙叫虫鸣。前面如娘走得很快,阿桔远远跟在她后面,直到走到庄稼地边上,两侧都是一人多高的棒子秧苗,黑影幢幢,阿桔终於有些后悔了。如果如娘真的打算连夜离开,她总不能一直跟着她,届时只有她自己,还敢走夜路吗?
只是她都出来了,现在回去岂不更是白折腾一回?
阿桔不由加快了脚步,离如娘近些,她好歹没有那么怕。
走着走着,竟到了自家棒子地前,前面如娘突然停了下来,阿桔忙躲到一侧地边上,与如娘隔了百十步左右。左侧是幽幽的棒子地,阿桔越发害怕,只是听如娘轻声喊出「孟大哥」三个字时,所有害怕恐惧都被震惊替代,她攥着衣襟,不可置信盯着那边。
孟仲景已经在此等了一会儿了,听到如娘喊他,他从地里走了出来。先看看左右,这才困惑问月光下的姑娘:「何姑娘,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说?你,你背着包袱做什么?」
如娘先是为看到他面露惊喜,跟着苦涩一笑,低头道:「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给孟大哥跟大姑娘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想走了。孟大哥,今晚应该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给你的衣裳缝好了,你试试吧,好歹让我走的安心。」说着将包袱放在地上,拆开。
孟仲景完全懵了,「你要去哪儿?」
如娘拿着衣裳站了起来,柔声道:「回扬州,好歹那里是我的老家。孟大哥,你把身上这件脱了吧,试试这个。」
孟仲景没有动,皱眉问:「就算走,为何不等天亮再走?」
如娘叹道:「林叔林婶都是大善人,白日走他们肯定会挽留我,我怕自己心软又留下来,再给孟大哥添麻烦。孟大哥是君子,我相信,大姑娘也相信,只是她太在意孟大哥了,容易误会,我还是走吧。」
提到阿桔,孟仲景心头苦涩,却也没有说什么。如娘是他救的,如果他跟林家退亲,如娘住在那边肯定会更尴尬,不如离开,只是,她一个弱女子,他怎么能让她半夜离开?
孟仲景想留人,如娘却靠近他一步:「孟大哥,如娘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穿上这件衣裳,你答应我好吗?」
月光如水,姑娘仰着头,面容姣好,眼中隐含泪水,孟仲景心中一软,情不自禁接过衣裳,「你,劳烦你了,那你稍等,我去里面换。」说完转身要走。
如娘就在此刻抱住了他,她抱得毫无预兆,孟仲景反应过来时,如娘已经将脸贴在了他背上,边哭边道:「孟大哥,让如娘伺候你一回吧。你不知道,那日被你救下,被你看光了身子,如娘便认定你了,想跟你过一辈子,却没想到孟大哥已经定了亲。大姑娘那么美,如娘自知不如,彻底歇了心思,后来你错把我认成大姑娘盯着我看,我着实欢喜了一阵,多希望孟大哥就是在看我啊。」
孟仲景如遭雷击,他从来没想过,如娘竟然会喜欢他。
「孟大哥,如娘真的喜欢孟大哥,喜欢到曾经嫉妒大姑娘想取而代之,喜欢到想过宁愿给大姑娘为奴为婢只为留在孟大哥身边。可大姑娘太好了,我没法做出那种事,继续留在这里又只会伤心,所以才决定走的。孟大哥,我不求你喜欢我,只求你让我伺候你一回,行吗?」
孟仲景心头很乱,不知该怎么回她,她虽然落魄,也是大户出身,怎么会看上他?
如娘却慢慢转到他身前,抬头看他:「孟大哥,你站着别动,我亲手为你更衣。如娘没有福气嫁给孟大哥,只盼着能这样伺候孟大哥一次。」
她脸上带了泪,如梨花带雨,孟仲景看呆了,根本无法拒绝。
如娘感激地笑了,抬起窍窍玉手,替他宽衣。夏日衣衫薄,外衣脱下便是男人结实的胸膛,隐隐有淡淡汗味酒味儿,孟仲景自己都闻到了。他尴尬地想退开,如娘按住他,不说话,只羞涩地摇摇头。孟仲景不得不继续等着,他不敢看如娘,扭头望向一侧田地,但如娘的手碰到了他,碰一下他呼吸就重一下,孟仲景渐渐有些承受不住,全身紧绷。
「孟大哥,你闭上眼睛,如娘还想再送你一样东西。」如娘将男人袍子放到地上,低头道。
孟仲景喉头滚动,哑声道:「我先试试衣裳再说?」这样光着膀子在她面前,他紧张。
如娘摇头,声音低得微不可闻:「孟大哥快闭上眼睛吧,反正我都看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孟仲景看看低头遮羞的姑娘,握握拳,闭上眼睛。
眼睛闭上了,耳朵还能用,片刻静默后,他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听到了衣物落地声,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直到女人柔软的身体碰上他,他才猛地睁开眼,伸手推她:「如娘,你这是做什么?」触手细细滑滑,他马上松开,想后退,如娘紧抱不放,他一个没站稳,仰面倒了下去。
如娘跌在他身上,孟仲景还没回神,她已经在他身上使出了手段,状似不经意又最是撩人。孟仲景呼吸大乱,如娘恍若不知,臻首倚在男人脖颈间,窍手抚上他脸庞,柔声细语:「孟大哥,如娘这辈子只喜欢过你一个男人,可惜你我有缘无份……临走之前,如娘想把自己的第一次送给孟大哥,回到扬州后我便落发为尼,青灯古佛。孟大哥,你就成全我吧,你放心,这事绝对没有第三人知晓,大姑娘不会伤心的。」
孟仲景年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加上之前喝了酒,几乎如娘才碰上他那会儿便不受控制起了反应,此时被她这样撩拨,他根本压抑不住,勉强忍着才憋出一句话:「如娘,你别这样……」
还没说完,被如娘捧着脸堵住了嘴。
孟仲景伸手推她,却碰到了女人窍细腰肢,这次没有衣裳阻隔,更是惊心动魄。
女人灵蛇般的缠绕磨蹭,喉头溢出的声音,全都让孟仲景目眩神迷,在如娘想要离开时,他竟忍不住追了上去。如娘低叫一声倒在地上,手依然勾着他脖子,含泪眼眸情意绵绵,孟仲景顺势压在她身上,这一压,整个人如坠云端,理智彻底弥散,顺着本能覆了上去。
他没有阿桔了,难得有个女人如此喜欢他,不在乎他是否有钱,不在乎名分,他怎么能错过她?
欲望里又生出怜惜,孟仲景喘着求她:「如娘,如娘别走,我娶你。」
「娶我?孟大哥你不用这样,如娘是心甘情愿给你的,你不必说好话哄我。」
「不是,我是真的想娶你,如娘你放心,我不会白要你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明天我就娶你。」
「不,不嫌弃,可是,大姑娘怎么……啊……」男人骤然闯入,如娘疼得皱眉,却强自忍耐,用学的那些手段紧箍不放,体贴相迎。
孟仲景疯了,被女人逼疯的,也是被心中的苦折磨疯的。他不想再想那个他注定得不到的女人,便尽情占有身下这个愿意陪他的姑娘,「如娘,如娘,你真好,你真好……」
女人隐忍的低泣,男人沙哑急切的话语,一声一声,无比清晰传入阿桔耳中。
阿桔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幸好这条路还算平整,不至於绊倒。
走着走着,身后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她再也走不动了,扶着一棵树慢慢滑下去,双手掩面。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她的未婚夫啊,他怎么能承诺娶别人,怎么能跟别人……
胃里一阵翻腾,阿桔摀住胸口,难受干呕。那交叠在一起的人影彷佛还在眼前,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彷佛还在耳边,阿桔难受地心都揪了起来,什么都无法想,只能缩在树影里哭。
哭着哭着,茫茫然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脚步声响起,阿桔摀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听那人慢慢走近,从她身后路上经过,又渐渐远去。阿桔捂着嘴扭头,看见月光下男人身材高大,他背着一个姑娘,朝村子的方向去了。月光拉长两人身影,晚风送来女人娇声低语。
她望着月色下孟仲景的身影,他走得那么稳,是几岁的时候,他也这样背过她?
「阿桔,这个枣给你吃,最大的。」
「阿桔,你真好看。」
「阿桔,我去你家提亲,可以吗?」
「阿桔,只剩四个月了……」
青梅竹马,她最终还是没能嫁他,在距离成亲不足三个月时,他亲口答应娶别人,他在她面前要了别人。
他不要她了。
阿桔坐在地边,因为田野无人,因为家人不在身边,她放纵自己哭出声音,哭她跟他的过去,哭她那些再也实现不了的期许,哭她所有的委屈。
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赵沉一身黑衣,背靠树干,仰头望月。
他要娶她,这一日就注定会来,可是,看她缩在黑暗里,听她不停地哭,哭得发抽,他胸口也闷,第一次这样闷,闷到忍不住想走过去抱她,让她不要再哭了。
他对不起她,但他保证,听她这样哭一次就够了,成亲之后,他绝不再惹她哭。
他什么都让着她,他会好好守着她,看她为他开成最美的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