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不比京城的繁华,然在江郡守的治理下,百姓也是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韩拾自己浪荡惯了,身边多带了一个小满还有些不习惯。
她难得出门一次,看什么都新奇。巴郡人的口音和京城差别很大,尤其是不会说官话的百姓,叽里咕噜一堆听得她一头雾水。
春寒还未消退,街上的人多是穿着厚袄的,小满畏寒,临走前江所思还让她带了一个手炉。
“你这身子也太弱了,都来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是不见长个子。”韩拾看着勉强到他肩头的小满,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太瘦了,风一吹就能飘走。”
小满反驳“一个月而已,怎么可能会长高。我已经长胖了,只是你看不出来。”
她来郡守府这段时日,确实有好好用膳,气色好了不少,分明是韩拾眼光挑剔。
摊市上蒸腾的热气,小贩的吆喝声,行人那些奇怪的口音,都让小满觉得新奇有趣。
韩拾望着她脸上的笑意,觉得有些感慨。
刚捡到小满的时候,她身上积了一层碎雪,人已经在雪地里冻僵了,像一只即将死去的幼鸟。
至于为什么会带她回巴郡,还是因为觉得二人有缘,在冬至的灯会上见过一次,后来又偶然救了她的命。冬至的时候,小满笑起来极为好看,他自然是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再见,这丫头又瞎又哑,可怜兮兮,醒来之后竟也没有哭,反而是强撑着对他笑了一下。
大概就是因为那个笑,韩拾便坚定了带她来巴郡的心思。
“你一向乖巧,今儿个是怎么让夫子动这么大火气”韩拾正发问呢,才见身边人又不见了。
他急得回头寻找,发现小满正蹲在一个卖绢花的小姑娘身边说话。
她蹲在那处,曳地的裙边被人踩了一个泥印子都没发现。
韩拾又好气又好笑,几步走过去,“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走大街上被人卖了怎么办”
卖绢花的姑娘面黄肌瘦,在尚有寒意的春日里衣衫单薄,篮子里的绢花倒是做得精巧。
“你想要绢花”韩拾说着就要掏钱,小满却摇头了。
他顿住。“那你要做什么”
小满继续问那个姑娘“那你的兄长还没有考中进士吗”
卖花姑娘说的话带着一些口音,小满琢磨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他七次都没能考中”
韩拾嗤笑一声“岂止,我还见过考到死也没中进士的。”
小满蹙起眉,不解道“他考不中进士,为何不让你来试试呢反而要卖花供他读书,这是什么道理”
此话一出,卖花的姑娘和韩拾都哑口无言,像看到什么惊奇的东西一般盯着小满。
他多少能猜到为什么夫子会对小满发火了。
“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的。”韩拾回答她。
卖花的姑娘点头,“奴家连字都不识得,姑娘就莫要取笑奴家了。”
她好好在街边卖花,突然来了个衣着不凡的贵人,本以为今日能多赚些银钱,哪知道对方养尊处优,竟对着她这种穷苦人家胡言乱语。
小满想到郡守府兴办的书院就是只招收男子,不禁问道“是因为书院不收女子吗”
韩拾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拉起来,掏出碎银子递给卖花的姑娘,带着小满转身就走。
“你没发现她都不耐烦了吗”
“为什么不耐烦”小满又问。“因为我让她去参加科举吗”
韩拾忍俊不禁“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女子参加科举女子怎么可能参加科举。不说那书院不收女子,就是收了又能如何,教她们孔孟之道让她们学周易中庸又能如何难道要靠这些相夫教子不成。”
“入朝为官啊,男子为了致仕,那女子读书,不也是可以吗”她甚至还回头看了眼那个卖绢花的姑娘。“也许他兄长做不到的事,她可以做到呢”
一开始的时候,韩拾还以为小满在说玩笑话,看到她表情认真才反应过来,她竟真是这么想的。
他此刻更加疑惑小满过去是怎样生活,想法异于常人,甚至说得上天真无知。
韩拾想了想,说道“这怎么可以,男女天生就是不同的,很多事都是女子不能做的,虽然大靖民风开放,没有逼着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女子若是与男子整日厮混在一起,名节受损便会遭人口舌,这让她的夫婿情何以堪。”
小满“那男子名节受损,他的妻子该怎么办”
韩拾要受不了了,扶额叹息。“你都要把我绕晕了,这叫我怎么说,总之女子和男子是不同的,男主外,女主内。还好今日你问的是我,若你去问我表哥,他必定要长篇大论的说教了。”
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张口欲再问,韩拾连忙打断她“停你别问了,一会儿我的火气也得上来,今天是带你出来玩的,一会儿问得我兴致没了,你就自己逛吧。”
小满答应了,果真不再追问他。
枝头绽放的春樱沾了雨露,清风一吹,花瓣飒飒飞舞,卷着幽香飘到小满脚下。
她脚步停下,朝花瓣吹来的方向看过去,明眸中映出月老祠的庙牌。
韩拾手上提着给江若若买的糕点,以为她是好奇,说道“那是月老祠种的樱桃树,这树也有些年头了,当然跟京城那树精是没法比的,现在没什么人,你要想看我带你去看看”
“我不看。”
她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很快恢复如常,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