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脾气近来很是暴躁, 朝臣们都知道。
可皇帝陛下究竟因为什么事儿烦心成这样,还足足好几个月的事情,就鲜为人知了。
大太监明里暗里收到不少人的询问和旁敲侧击, 硬是紧闭嘴唇没敢说出去。
换成上次, 他还敢壮着胆子试图给皇帝个台阶下,好让皇帝能顺理成章地找个借口出宫去见那人,可自从皇帝吃了第二次闭门羹之后,大太监真没了这胆子,他怕自己掉脑袋。
伴君如伴虎, 薛振自然也不例外。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几个月也没见薛振这脾气好转, 反倒愈演愈烈, 和秦北渊也呛声了好几次,满朝文武看不清局面, 一个个摸不着头脑的连队也不敢随便站,可谓人人如履薄冰。
大太监心中寻思秦北渊肯定是知道内情的,可薛振秦北渊互相之间不提起,他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怎么敢随意插嘴
于是这压抑的日子便只能一天天地捱过去。
别说大太监了, 就连后宫中许久见不到薛振一面的嫔妃们也一时太平下来, 没人上赶着这时候去触薛振的霉头。
大太监不知道, 薛振是等了又等。
一开始他被顾南衣气得狠了,心里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去见她一面膈应自己。
可很快便忍不住了。
见过如同活生生昭阳一样的顾南衣,再叫薛振看那画像去想象昭阳的音容笑貌, 实在是太难了。
但凡顾南衣能在言行举止上有任何无法和昭阳共存之处, 薛振也不会这般放不下。
可偏偏就连顾南衣的冷淡排斥, 薛振都能找到理由来解释这分唯一和昭阳的不同他毕竟知道自己是杀人凶手,尽管昭阳死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但薛振那时不是个无知孩童,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
薛振压制着自己的满腹矛盾等待了一个月。
他先等秦北渊能露一个破绽出来叫他顺理成章地提起顾南衣这个名字,谁知道秦北渊就跟忘了顾南衣似的绝口不提,无论他怎么暗示讥讽都装聋作哑。
于是薛振换个法子,言语提示希望大太监能和上次一样再长一回眼色。
可平日里机灵的大太监却也跟着秦北渊学起了装聋作哑。
薛振等了一个又一个的月头,还是没再踏出过皇宫一步。
又因大臣的失误之处发了一顿火将人赶回家思过之后,薛振阴沉地坐在龙案后面道,“茶。”
大太监赶紧屏气凝神地去亲手沏茶送到薛振面前。
薛振看了一眼,碰都没碰,“什么茶闻着不香。”
大太监纳闷道,“是今年新贡的龙井。”
“换。”薛振冷漠道。
大太监只当是薛振又脾气怪异起来,便低头应是去取了别的新茶,可谁知一连换了四种,薛振都没喝一口。
大太监开始冒冷汗了。
被皇帝找茬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体验的。
对于大太监来说,这种体验一言以蔽之就是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上次喝的不错。”薛振突然道。
“陛下说的是”大太监苦思冥想他有哪一次泡的茶是特地被薛振夸奖过的。
“你是不是全放到了宫外去”薛振问。
大太监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在御书房里给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学不乖呢
他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陛下说的可是,上次出宫时在那长安巷院子里喝的茶”
薛振沉吟片刻,唔了一声,“就是那个。”
那可不就是今年的龙井么大太监忍不住腹诽。
但如果皇帝这样明确的暗示还收不到,他这太监总管也不必当了。
大太监想了想,低头滴水不漏地道,“那是去年留下的陈茶,密封得好,去年气候收成又胜过今年,确实不比今年的新茶差。”
薛振无可无不可,“嗯。宫里还有么”
“回陛下的话,都喝得差不多了,只剩这最后一点儿,我想着今年有新上贡的,便擅作主张将那些剩下的拿到了宫外去。”大太监说到这里,小心地抬眼观察了一下薛振的脸色,才道,“今儿个天气看着不错,陛下是否要同上次一样出去喝一壶茶”
薛振神情莫测地看了大太监一会儿,将他看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才不置可否地道,“一壶茶罢了,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再去吧。”
“是。”大太监暗地里擦了把冷汗,终于见到薛振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口他递上去的第四杯茶。
有这提前一日的安排,次日早朝后薛振出宫时便顺顺当当,仍是低调出行、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薛振习惯性地掀开帷裳看车外民生百态。
有对姐弟正从街旁走过,男孩懂事地替姐姐拿了一篮子菜,得了姐姐的一句夸奖,顿时笑开了脸。
薛振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和昭阳的一切,只要是能记得的,他都记得太清楚了。
从薛振懂事起,昭阳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