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溪往事(1 / 2)

沧溪镇,位于天衍大陆北境与东泽交界处,虽然归属靖国管制,但因地势偏远,又四面环山,是块贫瘠闭塞之地,常年天高皇帝远,一个里正便可以作威作福的地方。

说是镇子,不过是因为从前发大水,让周边的村子都搬到了一处,合并了起来,才凑合成了个小镇模样,又靠近沧溪,便有了沧溪镇的名字。

但因为年年收成不好,各家各户都养不起人,有点能耐的,都远走翻山去了别处讨生活,几十年下来,也就剩了百十来户走不了的和舍不得走的。

穆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没睁眼,就听见了从屋外传来的女人叫骂声,尖细的嗓门里吐出的满是刻薄粗俗的字眼。

修了二十年仙,平日里见得多是翩翩风度的修真之人,就算是有行为放浪之辈,也端得是风流姿态,穆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三两句就能把别人家祖上三代问候一遍粗鄙之语。

尽管穆容算不上是个知书达理的淑女,不过谢玄是个重礼法条教的,虽然三年五载见不到一面,但琴棋书画那些礼仪礼教的功课也没有落下,在剑宗里头都给她安排了一遍。

刚去太虚剑宗的日子,她的课程被排的满满当当的,天未亮就跟着知晏师兄在云台峰练剑,午后吃完饭要就跑去绿绮峰跟着师姐们弹琴学画,而她总是弹得不如师姐们行云流水。

卿沣长老说,是因为她不够专注心有杂念,但比她长几岁的秋芙师姐从不嫌弃她,常带着她一遍一遍耐心的反复练习,若是弹得有进步,还会给她带新摘的绿馥果儿吃。

可就是那样好的知晏师兄,天妒英才,早早就仙逝陨落,而那样好的秋芙师姐,在自己水深火热,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亲自煽风点火,作证说她常常埋怨蔺蓉蓉分去师尊的宠爱,还嫉妒俞麟的天赋。

让她本就“铁证如山”的罪证,更加有说服力和可信度。

在穆容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的时候,恍惚间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听见推门声,她抬起眼,右手下意识去拿剑。

顾不得从门外走进来的女人那副嫌恶的深情,穆容低眸看着失而复得的右手,似乎是她的手,却不是她那双因为常年握剑,掌心,虎口,指腹,都是磨出来硬茧的手,不自觉拧着眉,五指松开,握紧,松开,复而紧紧握成拳。

原本还恍恍惚惚的精神,猛地清醒过来,只感觉胸口里面在扑通扑通乱跳,也顾不得身在何处,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

瞧着她神神叨叨模样,把那刻薄的女人给唬了一跳,拍了拍浑厚的胸脯,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穆容的鼻子,啐了一口,“你这赔钱货,别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过去,李老爷已经付了定金了,等后天就派人来接你的风风光光的出嫁。”

原以为已经被时间掩埋了的记忆,随着眼前女人嘴巴的一开一合,纷纷翻涌上来,穆容冷冷看着她,她的婶娘,也算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可就是这样的亲人,为了五两银子,就将她的命给卖了出去。

见穆容半天没反应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的看着她,那眼神看得自己心里发怵的紧,“你这死丫头不听话是不是”

女人作势便想上去掐穆容的皮肉,就像往常那样,等她这个便宜侄女疼的叫唤的时候就会老老实实听她的话了。

一掌拍开那双又肥又厚指缝里都是污垢的手,垂着眉眼叫人看不清神色,“容儿是婶娘养大的,自然会听婶娘的话的。”

抚摸着衣服上破旧补丁,是灰扑扑的粗糙麻布,有些硌手,却又格外真实,抬起头,眼眸深处翻涌着巨浪波涛,声音却是克制而冷静的。

“不过后天容儿就要出嫁了,若是身上不净有伤,冒犯了那位,万一迁怒了婶娘可怎么办。”

穆容说得真切,女人果然停住了手,还有些心有余悸的四处张望了一眼,连说话的声儿都压低了几分,“你还算是个知道好歹的,你爹娘死的时候,若不是我和你舅把你带回屋,你早叫那野狗给生吞活剥了,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报恩。”嘴里呢喃,重复了一遍,穆容摸着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的肚子,没来由觉得好笑。虽然隔了一世之久,可她却没有忘记。

自己爹娘死了以后,他们欺她年幼,家里的老屋和田产都被舅舅婶娘一家霸占了去,若不是怕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舅舅怎么会把她给带回家里。